凤仪宫。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沉水香的浓郁气息弥漫殿中。
周后斜倚在凤榻上，闭目养神，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沿。
殿角阴影里，一道黑色身影无声浮现，脸上黑铁面具在宫灯光晕下泛着冷光。
“主子。”
枭一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磨过粗石，“媚娘子的下落，至今未找到。”
“斩月楼旧部散落各处，属下带人搜了七处据点，皆无踪迹。”
周后眼也不睁：“继续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枭一应声，又禀报，“还有一事。沈砚与苏芷晴的婚期已定，下月十八。”
敲击榻沿的指尖停住了。
周后缓缓睁眼，凤眸中寒光一闪:：“沈家和太傅府……动作倒是快。”
她坐起身，接过周嬷嬷递上的参茶抿了一口，唇角勾起冷笑，“文官之首与清流领袖联姻，这是要把朝堂文官彻底攥在手里啊。”
周嬷嬷垂手侍立在一旁，低声道：“娘娘，此事不可不防。”
“若真让他们成了，沈珩在朝中的势力将再无人能制衡。”
“本宫自然知道。”
周后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碰撞出清脆声响，“苏太傅那老东西，向来不买周家的账。”
“他孙女若嫁入沈家，便是彻底站到沈珩那边去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二皇子妃在闺中时，与苏芷晴算是有些交情吧？”
周嬷嬷忙答：“回娘娘，二皇子妃未出阁时，与苏小姐同在京中贵女诗社，确有往来。”
“苏小姐还曾指点过二皇子妃的诗文。”
“那就好。”周后眼底掠过一丝阴冷，“周嬷嬷，去请二皇子妃来一趟。”
约莫两刻钟后，二皇子妃周静瑶踏入凤仪宫。
她今日穿着一袭水蓝色宫装，裙摆绣银线缠枝莲纹，发髻间簪着赤金点翠步摇，行走时环佩叮咚，端的是雍容华贵。
只是那张被称为“长安第一才女”的容颜上，此刻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温顺。
“儿臣给母后请安。”她盈盈下拜，姿态优雅。
“起来吧，坐。”
周后抬手示意，待她坐下，方缓缓开口，“今日唤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
周静瑶垂眸：“母后请吩咐。”
“苏芷晴与沈砚的婚事，你可听说了？”周后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浮叶。
“儿臣略有耳闻。”
“沈家与太傅府联姻，文官集团从此将彻底被沈珩掌控。”
周后放下茶盏，声音渐冷，“这对我们周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周静瑶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儿臣明白。”
周后满意地颔首，朝周嬷嬷使了个眼色。
周嬷嬷会意，转身从内室捧出一个紫檀木锦盒，恭敬地递到周静瑶面前。
“打开看看。”周后道。
周静瑶依言打开锦盒。
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支赤金嵌宝蝴蝶簪。
蝴蝶翅膀以薄如蝉翼的金片制成，其上镶嵌细碎红蓝宝石，蝶须则是两缕极细的金丝，末端各坠一颗米粒大的珍珠。
簪身做工精致，光华流转，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本宫库里的好东西，你拿去，给苏芷晴添妆。”
周后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你与她曾有往来，以贺喜之名送去，她不会起疑。”
周静瑶盯着那支簪子，心中莫名升起寒意。
她太了解这位姑母了——凤仪宫的东西，从来不会只是“添妆”那么简单。
果然，周嬷嬷在一旁低声道：“二皇子妃，这簪子的蝶须尖端淬了‘七日红’。”
“若不小心划破肌肤，毒入血脉，则七日后心悸暴毙而亡，脉象与急症无异。”
“您仔细着点，当心弄伤自己。”
周静瑶指尖一抖，锦盒险些脱手。
她强行稳住心神，重新捧稳盒子，抬眼看周后：“母后的意思是……”
“本宫没什么意思。”周后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是送支簪子给未来的沈夫人罢了。”
“至于怎么送，送的时候说些什么，你自己斟酌。”
“你是聪明孩子，应当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人收得安心，戴得欢喜。”
殿内沉水香的烟雾缭绕，周静瑶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看着锦盒中那支华美却致命的簪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苏芷晴收下簪子后会戴吗？
若是戴了，七日后暴毙，沈家和太傅府会如何？
若是事发，追查起来，这簪子经的是她的手……
“怎么，不愿？”周后的声音凉凉响起。
周静瑶猛地回神，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
她深吸一口气，盖上锦盒，双手捧住，垂首道：“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请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周后笑意深了些，“去吧，挑个合适的日子送去。”
“记住，要做得自然，莫要让人起疑。”
周静瑶行礼告退，捧着那锦盒退出凤仪宫。
直到走出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她才觉得背脊冷汗涔涔，已湿透了中衣。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周静瑶靠在车壁上，闭目平复心绪。
手中锦盒沉甸甸的，仿佛装的不是一支簪子，而是一条人命。
苏芷晴……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丽温婉的脸。
记忆中，她们曾一同在诗社品茶论诗，苏芷晴还曾笑着夸她“静瑶妹妹才思敏捷，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时她心中不屑——苏芷晴虽是太傅孙女，却无强势母族，终究难登高位。
而自己，注定是要做皇后的人。
如今呢？
周静瑶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决绝。
她轻轻打开锦盒，指尖抚过那只金蝴蝶。
宝石在透过车帘的微光下闪烁，美得惊心动魄。
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成为皇后的路。
苏芷晴不能，沈家不能，沈昭月更不能。
她合上锦盒，抱在怀中，如同拥抱自己注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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