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订单的敲定，如同给王氏工坊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五百匹特制帆布，要求比内务府的更高，工期却只有两月，这无疑是对工坊产能和管理的一次严峻考验。
王大柱深知，依靠现有的人手和织机，按部就班恐怕难以按时交付。他再次将精力投入到工坊，不是去监督，而是去“改造”。
他召集了工坊里所有工匠，包括几位老师傅和年轻的学徒，就在织机轰鸣的工棚里开了个简短的会。没有高谈阔论，他直接提出了一个让所有工匠都愣住的方案——“分组协作，按件计酬，超额有赏”。
他将现有的织工根据熟练程度和织机类型分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专门负责一道或几道相近的工序。比如，专门负责经线准备的，专门负责纬线织造的，专门负责最后检验和整理的。同时，明确每匹布的基础工钱，在此基础上，每多完成一匹符合标准的布，小组便能获得额外的赏钱。
“东家，这……这能行吗？以往都是一人负责一匹布从头到尾啊。”一位姓张的老师傅提出了疑问，他是工坊里手艺最好的织工之一。
王大柱解释道：“张师傅，您手艺精湛，自然无妨。但并非每位伙计都如您一般。分组协作，可以让熟练的师傅专注于最需要技术的环节，生手则从简单的工序做起，既能保证质量，又能加快整体速度。按件计酬，多劳多得，大家干活也更有劲头，不是吗？”
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北地订单若能按时优质完成，除了按件的赏钱，我还会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作为‘绩效奖金’，按贡献大小分发给各位！”
工匠们闻言，顿时议论开来。多劳多得，还有额外奖金！这无疑是打破了他们以往干多干少差不多的惯例。一些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工匠眼睛已经开始放光，而像张师傅这样的老师傅，虽然对改变有些疑虑，但听到“按贡献大小”分发奖金，也觉着受到了尊重。
“东家，俺觉得可以试试！”一个嗓门洪亮的年轻工匠率先喊道。
“对，试试！”
“为了赏钱，拼了！”
见众人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王大柱心中稍定。他知道，这种类似现代流水线和绩效激励的方法，在古代作坊施行会有阻力，但利益驱动是最直接有效的。他让赵干协助工匠们具体分组，制定标准，自己则又钻进了那间专门用于改造织机的小屋，试图再对投梭和打纬的机构进行一些微调，以期进一步提升效率。
王府内，周婉娘听闻了王大柱在工坊的举措，并未多言，只是吩咐账房提前准备好充足的银钱，以备发放工钱和赏金之需。她信任相公的眼光和手段，自己则稳稳掌着家中的钱袋子，确保后方无虞。
林红缨听说工坊缺人手搬运原料，自告奋勇带着几个护院去帮忙，她力气大，扛起百十斤的棉纱包健步如飞，倒是让一众男工匠咋舌不已。
芸娘和翠儿则开始琢磨北地的风情图案，翠儿年纪小，想法天马行空，画了些带着夸张鹿角和雪花纹样的草图，芸娘则将其细化，融入传统的缠枝纹中，竟也别具一格。
夜色降临，忙碌了一天的王大柱回到府中，感到些许疲惫，但精神却颇为亢奋。晚膳时，他简单说了说工坊的进展，王老抠听闻“多劳多得”还要发“奖金”，习惯性地肉痛了一下，但想到那高出三成的定价，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嘟囔着“可别亏本”。
用过晚膳，王大柱照例准备去书房处理些文书，苏静蓉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相公，有消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王大柱会意，与她一同进入书房，关上房门。
“查到指使巡检司拦车的人了？”王大柱问道。
苏静蓉摇头：“并非永昌布号，也非漕帮残余。”
王大柱眉头一挑：“哦？另有其人？”
“是城南‘隆昌号’的东家，钱友德。”苏静蓉道，“隆昌号也做布匹生意，规模不如永昌布号，但据说其背后东家与某位吏部官员有亲。他似乎是见我们与内务府搭上线，心生忌惮，又想趁机打压，故而使了这等手段。”
“隆昌号……钱友德……”王大柱将这名字记下。看来，王家的崛起，触动的不止永昌布号一家的利益。这京城的商场，果然是一环套一环。
“还有，”苏静蓉继续道，“我查了那韩立的落脚点，他行事谨慎，接触的人不多，但其中有一人，是‘四海货栈’的掌柜。这四海货栈明面上做南北货生意，暗地里……据说与边军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边军！王大柱心中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苏静蓉的证实，还是感到一丝凛然。与边军牵扯，这生意的风险和机遇，都比预想的更大。
“我知道了，静蓉，辛苦了。”王大柱沉声道，“继续留意隆昌号和四海货栈的动向，尤其是那个韩立，我要知道他每一次出入京城接触了哪些人。”
“明白。”苏静蓉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王大柱独自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内有隆昌号这等暗中使绊子的同行，外有神秘莫测、可能与边军有关的北地客商，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这些时日因为频繁接触织机和工具而略显粗糙的手指上，眼中却毫无惧色，反而燃起更强的斗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遇水搭桥，逢山开路。他现在的根基还浅，必须更快地积累资本，壮大自身。而这工坊的革新，便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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