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过。望江楼之约，王大柱并未亲自前往，他深知自己目标明显，贸然露面反为不美。此事交由苏静蓉全权安排，他则在府中静候消息。
望江楼临江而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入夜后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络绎不绝。
苏静蓉动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虽未能订到与兵部赵主事宴席紧邻的雅间，却也在一墙之隔的“听涛阁”安排下了一席。她并未亲自监听，而是派了一名精于唇语且身形娇小、善于隐匿的手下，提前藏身于雅间内一处巧妙的暗格之中。王大柱则安排了赵干，带着两名机灵的伙计，扮作寻常富商，在“听涛阁”内设宴，既是掩护，也负责接应。
戌时初，兵部职方司赵主事一行人准时抵达了隔壁的“观澜厅”。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墙壁和手下通过特殊手段传来的零星信息，零碎的对话片段被拼凑起来，传递到王府书房中静候的王大柱这里。
“……北边今年风雪尤甚，牲畜冻毙无数，日子难过啊……”这是四海货栈掌柜的声音，带着几分忧国忧民（？）的感慨。
“哼，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若非朝廷……”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倨傲，话未说尽，但意思明显。
赵主事的声音较为沉稳：“慎言！边关安宁，方为重中之重。今岁互市，需得谨慎，以防彼等借机生事。”
“赵大人所言极是。”四海货栈掌柜附和道，“不过，开春后道路通畅，些许‘土产’往来，也是常情。只是近来关卡盘查似有加严，一些寻常‘木料’、‘石料’运输，也颇受掣肘……”
“木料”、“石料”？王大柱心中冷笑，这暗语指的恐怕就是军械和硝石！四海货栈这是在抱怨走私渠道受阻，向赵主事寻求便利或打探风声。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各部皆有难处，需得上下打点，方能畅通无阻。”赵主事的话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清楚，想要顺利走私，需要更多的“打点”，也就是贿赂。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四海货栈掌柜连声应承。
随后，话题转向了一些朝中无关痛痒的人事变动和风花雪月，再未涉及敏感内容。宴席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方散。
得到全部回报后，王大柱在书房中踱步，眉头紧锁。信息不多，但足以印证他的许多猜测。四海货栈确实在利用兵部的关系为其走私活动提供掩护，而赵主事等人则从中牟利。北地局势紧张，互市可能成为对方获取物资甚至制造事端的渠道。
“开春后……”王大柱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北地开春，大约在两个月后。这意味着，对方计划中的行动，很可能就在那时！时间紧迫！
他必须尽快获得更确切的情报，光靠监听和外围探查，已不足以应对眼前的危局。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却又可能被争取过来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兵部职方司赵主事”这个名字上。此人显然是关键环节之一，但直接接触风险太大。那么，从他身边人下手呢？
“静蓉，”王大柱对一直守在阴影中的苏静蓉道，“查一下这位赵主事，他的家眷、亲信、乃至……他有何嗜好，或者，有何把柄。”
“是。”苏静蓉领命，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我们监视漕帮的人发现，漕帮近日似乎在暗中调查我们王府，尤其是……几位姨太太的来历。”
王大柱眼神一凛。漕帮？他们不是已经服软了吗？为何突然又开始调查？是受了谁的指使？四海货栈？还是工部那边？抑或是……北地势力对那批帆布起了疑心，通过漕帮来摸王家的底？
麻烦真是接踵而至。
“让他们查。”王大柱冷哼一声，“但要把控好分寸，该让他们知道的，可以漏一点，不该知道的，一丝风声也不能传出去。尤其是四娘和五娘的过往，必须彻底抹平痕迹。”
“明白。”苏静蓉应下，身影悄然退去。
王大柱独自站在书房中，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从四面八方罩向王家。北地、兵部、工部、漕帮……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而王家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如今之计，必须抓住主要矛盾。北地的军事威胁是根本，四海货栈和兵部赵主事是突破口。至于漕帮和工部，暂时以稳住和防范为主。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试图从中找出那个可以撬动全局的支点。目光最终落在了“硝石”和“河西驼队”上。私运军械尚可解释为牟取暴利，但大量囤积硝石，其意图就极为危险了。若能查到这批硝石的最终去向，或许就能掌握对方的核心计划！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周婉娘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她见王大柱眉宇深锁，面露疲惫，心疼道：“相公，夜深了，先歇息吧，事情明日再想也不迟。”
看着妻子温柔关切的眼神，王大柱心中一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接过粥碗，握住周婉娘的手：“婉娘，放心，我心中有数。只是如今局势诡谲，不得不谨慎。”
“妾身明白。”周婉娘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妾身与姐妹们，都会陪在相公身边，共同面对。”
妻子的支持如同暖流，驱散了夜色的寒凉。王大柱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需要守护的家人，也有愿意与他并肩作战的家人。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必须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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