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非存在。
这两个泾渭分明的概念,在林晓玥完成最终内敛、宣告“我即方舟”的刹那,如同相互排斥的磁极被强行捏合,在她那坍缩的核心处发生了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剧变。她不再是“拥有”一个领域,也不再是“处于”某种状态。她自身的存在形式,被彻底重构了。
感官失去了意义。她不再通过视觉、听觉或任何物理界面感知外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直接、更加本质的“理解”。她能“理解”到周围那无所不在的、属于归墟的“绝对否定”意志,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洋,试图渗透、消融她这粒不该存在的“尘埃”。她也能“理解”到“虚”那如同精密手术刀般、不断扫描和尝试解析这片虚空的数据流,充满了对“未知变量”的贪婪与忌惮。
而她自身,则处于一种极其奇特的“航行”状态。
她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形态,是粒子?是波动?是概念?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她只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坐标”,一个承载着多重矛盾属性的“奇点”,在这片由归墟主宰的、万物终结的“背景板”上,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的“定义”。
她的核心,是那枚深度融合的镜碎片,此刻它不再是外在的饰物,而是化作了她存在基盘上的“规则锚点”,散发着微弱但坚定的秩序银光,抵御着外部纯粹的“无”。银光之中,又缠绕着属于“错误”权柄的暗红脉络,如同灵活的触手,不断微调着她与外部“否定”环境的接触面,寻找着那些几乎不存在的、“否定”之力相对薄弱的“缝隙”。
而那缕希望之光,与“灯塔”徽章所代表的人类文明信念,以及雷烈、陈薇等同伴的意识流光,则如同被妥善收藏的珍宝,紧密地环绕在她的核心周围,构成了她航行所需的“内在动力”与“航向标”。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存在,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坚定、他们的思念、他们求生的渴望……这些复杂的情感与意志,并未因形态的改变而消失,反而化作了更加纯粹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在这绝对的虚无中前行。
这,就是“方舟”的初航。孤独,渺小,却又承载着不容磨灭的重量。
她尝试移动。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存在坐标”的偏移。她集中意志,驱动核心的镜碎片与“错误”权柄,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身与外部“否定”环境的“相对相位”。
一种极其晦涩、极其艰难的“位移感”传来。仿佛在凝固的混凝土中强行挤出一丝缝隙。她成功了,但消耗巨大。外部归墟那无所不在的否定意志,如同万钧重压,时刻试图将她这粒“异常”碾回“无”的状态。
她必须不断“游弋”,在归墟那看似均匀、实则因其与“虚”的持续对抗而可能存在细微“湍流”或“死角”的否定之海中,寻找暂时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一股异常“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她“侧前方”(一种方向性的直觉),归墟那纯粹的否定意志中,出现了一片极其微小的、规则结构相对“致密”且“稳定”的区域。那感觉,就如同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发现了一小片湿润的、尚未被风沙完全吞噬的泥土。
是规则浅滩!很可能是之前“镜”破碎时,某块较大的碎片残留的秩序之力,或者是在归墟与“虚”的长期对抗中,某些被反复“锤炼”而未能彻底湮灭的规则结构沉淀形成的!
那里,或许能让她获得片刻的喘息,甚至……补充一些消耗!
没有犹豫,林晓玥立刻调整“航向”,向着那片微小的规则浅滩“漂移”而去。
过程依旧艰难。越是靠近那片浅滩,归墟的否定意志似乎就越发“警觉”,阻力也越大。仿佛那片浅滩是它试图完全消化却尚未成功的“食物残渣”,不容许其他存在染指。
但林晓玥凭借“错误”权柄对规则缝隙的敏锐感知,以及镜碎片对秩序结构的亲和力,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一点点地逼近。
终于,她的“存在”触及了那片规则浅滩的边缘。
刹那间,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那能称之为心)。虽然这片浅滩的规则依旧残缺、混乱,充满了归墟侵蚀的痕迹,但至少,这里存在着可以被“理解”和“交互”的规则结构,而非外界的绝对虚无!
她贪婪地(以一种概念性的方式)汲取着这片浅滩中残存的、微薄的秩序能量,补充着镜碎片和自身的消耗。同时,她也小心翼翼地展开感知,探索着这片浅滩的细节。
浅滩不大,其规则结构主要源自某种关于“能量传导与守恒”的基础物理法则碎片,但已经被归墟扭曲,变成了某种能量只会单向流失、最终归于死寂的畸形形态。在这里,任何形式的能量活动都会加速自身的消散。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规则结构中,林晓玥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印记”。
那是一些极其微弱的、残留的“思念”与“不甘”的波动。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某些强大存在在此地彻底湮灭前,留下的最后的精神烙印。通过这些模糊的印记,她“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有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庞大舰队,在归墟的黑暗面前如同火把投入大海,瞬间熄灭,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有施展着惊天动地伟力的个体,试图以自身法则对抗终结,却被那绝对的否定如同抹去灰尘般轻易瓦解;
甚至还有一个朦胧的、似乎与“虚”有些相似的、由无数知识光点构成的庞大意识体,在此地进行了长时间的推演和抵抗,最终依旧被归墟的意志彻底淹没,其庞大的数据库如同雪崩般崩溃……
这些,都是曾经试图挑战归墟,或者仅仅是不幸被其卷入的文明与个体,最终留下的……遗言。
绝望,无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通过这些印记传递过来。
林晓玥的核心微微震颤。她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归墟的可怕。这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系统性的、无可抗拒的“清理”。
但与此同时,在这些绝望的印记深处,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归墟似乎都未能完全磨灭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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