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依旧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但吹过已成断壁残垣的“铁壁堡”时，已不再裹挟金戈交鸣之声。战斗结束了，留下的是死寂的废墟，和比废墟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蒋琬没有在堡内久留。肃清残敌、清点战果、救治伤员、安抚俘虏……这些繁琐却必要的事务，自有麾下将领和文吏去操持。他站在堡外一处高坡上，望着士兵们如同蚁群般在废墟间忙碌，将己方阵亡者的遗体小心抬出，整齐排列，准备火化；而罗斯人的尸体，则被集中拖到远处挖坑掩埋，以免滋生瘟疫。
一场大胜，代价是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初步统计，华军阵亡超过四千，伤者近万，其中相当部分是被毒烟所伤，即便救回，恐怕也会留下终身痼疾。罗斯守军则几乎全军覆没，仅俘虏就有近万人，大多带伤。
“大都护，夏侯荣的尸身已按您的吩咐，寻了处高地安葬，立了木牌。”副将前来禀报，声音有些沙哑。
蒋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厚葬敌酋，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对一位顽强对手的尊重，更是为了安抚俘虏，彰显华朝的“王道”。他目光投向西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司马懿……现在何处？可有踪迹？”
“回大都护，据俘虏交代和斥候探查，司马懿在‘铁壁堡’被合围前，已带着少量亲信和那个仿制工坊的核心匠人，向西遁走，方向似乎是……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姜维将军请示，是否派精骑追击？”
蒋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穷寇莫追，况是司马懿这等狡狐。葱岭以西，情况不明，贸然深入，恐中埋伏。传令姜维，所部改为前锋，向西稳步推进，收复失地，招抚诸部，探明司马懿确切去向即可，不必孤军深入。”
他深知，经此一役，罗斯在西域的脊梁已被打断，司马懿短时间内难以组织起有效反击。当务之急是消化战果，稳固新收复的疆域，恢复秩序，而不是盲目扩张。陛下要的是一个稳定、可以提供赋税和兵源的西域，而不是一片需要不断投入兵力镇压的焦土。
“另外，”蒋琬补充道，“将俘虏中的工匠、尤其是那些参与仿制火器的，单独甄别出来，连同缴获的仿制火器样品、图纸，一并妥善看管，准备押送回京，交予格物院。还有那些‘毒火烟’的残骸和配方，也一并送回。”
这些，都是极具价值的技术情报。司马懿能仿制到一定程度，说明这条路并非完全走不通，格物院需要了解对手的进度和缺陷，以保持代差。
“诺！”
蒋琬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巨大的、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堡垒废墟，转身走下高坡。铁壁已破，但西域的重建与长治久安，是另一场更复杂、更漫长的战役。
就在西域战事暂告一段落之际，罗马的局势却愈发微妙。
“东方格物展示馆”的公开演示有惊无险地度过，王平沉着应对纵火阴谋，以及那番关于“真理与火焰”的讲话，经过几日发酵，在罗马城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并非所有人都转而支持华朝，但至少，那种一面倒的敌意和狂热被打破了。许多市民，甚至一些低阶教士和学者，开始抱着好奇而非排斥的心态，走入格物馆。
蒸汽模型、指南针、活字印刷术演示、中医诊脉……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奇技，不断冲击着罗马人的认知。尤其是当一位格物院博士用凸透镜聚焦阳光点燃纸片，解释光影原理时，更是让围观者啧啧称奇。
然而，阳光之下，阴影依旧浓重。
保罗枢机的府邸内，气氛压抑。纵火行动的失败，几个“灰狼”兄弟会核心成员的被捕，让他损失不小，更重要的是，让他在教廷内部暂时陷入了被动。乔瓦尼枢机趁机在教宗面前进言，强调与东方强权保持良好关系、获取新知的重要性。
“废物！都是废物！”保罗枢机将一杯葡萄酒狠狠摔在地上，猩红的酒液溅在华丽的地毯上，如同鲜血。“连放火都不会！还被人生擒！”
他的心腹管家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大人息怒……是那些华朝人太狡猾，他们早有防备。我们的人……一动手就被盯上了。”
“早有防备？哼！”保罗枢机眼神阴鸷，“那个东方异教徒，比我们想的更难对付。他不是只会炫耀武力的蛮夫……”
他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格物馆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圣城的荣耀之上！时间越久，信众的心就越会被那些奇技淫巧所迷惑！”
他停下脚步，盯着管家：“我们的人，在那些俘虏嘴里，问出什么了没有？”
管家连忙回道：“用了刑，但那几个被抓的家伙，只知道是拿钱办事，并不清楚更高层的联系。华朝人看管得很严，我们的人很难接触到。”
保罗枢机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王平肯定已经顺藤摸瓜，怀疑到了自己头上，只是缺乏直接证据，加上乔瓦尼的斡旋，才暂时没有发难。
“看来，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保罗枢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们不是喜欢展示‘知识’吗？那就让他们尝尝‘知识’带来的恐惧！”
他压低声音，对管家吩咐道：“去找几个靠得住的、懂些……‘古老技艺’的人。想办法，在格物馆的水源里，或者他们接触的物品上，做点手脚。不要立刻致命，要让他们的人慢慢生病，虚弱……然后，散播消息，就说这是他们亵渎神明、接触魔鬼知识招来的诅咒！”
管家身子一颤，脸色发白：“大人，这……这若是被查出来……”
“查出来？”保罗枢机冷笑，“谁会查？谁能查？只要做得干净，这就是神罚！是上帝对那些异教徒的惩戒！”他拍了拍管家的肩膀，语气带着蛊惑，“去做吧。为了主的荣光，为了圣城的纯洁。”
管家不敢再言，躬身退下，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保罗枢机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癫狂的虔诚与偏执。“异教徒……你们带来的不是文明，是瘟疫！我绝不会让罗马，变成第二个君士坦丁堡（意指被异族文化影响）！”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华朝水师总督周瑜，正面临着一个新的、来自海上的难题。
“定远号”旗舰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周瑜看着面前一份来自南洋巡阅使的紧急军情，眉头紧锁。
“大人，巡阅使急报，三日前，我朝一支前往香料群岛的商船队，在巽他海峡附近遭遇不明舰队袭击！三艘商船两沉一伤，货物被劫掠一空，船员……仅十余人泅水生还。”水师参军语气沉重地汇报。
“不明舰队？”周瑜目光锐利，“可知其来历？规模如何？船只形制？”
“据生还者描述，对方船只形制古怪，并非我朝样式，也非西洋番船。船体狭长，多桨帆并用，速度极快。船上悬挂黑色旗帜，绘有……骷髅与交叉骨刀图案。规模不小，至少有二十艘以上大中型战船。”
“骷髅骨刀？”周瑜沉吟，这个标志他从未听闻。“是新兴的海寇，还是……某些势力的伪装？”
参军继续道：“更蹊跷的是，这股海盗似乎对我朝商路极为熟悉，选择在航线要冲设伏，行动迅捷，下手狠辣，得手后即迅速分散遁入附近星罗棋布的小岛，难以追踪。巡阅使已加派舰船巡逻，但南洋水域广阔，岛屿众多，清剿难度极大。”
周瑜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手指点在巽他海峡的位置。这里是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的咽喉要道，也是华朝南洋香料贸易的生命线。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稳地做生意。”周瑜语气转冷，“传令南洋分舰队，提高警戒，护航商船。命令‘靖海’、‘平波’两艘新式蒸汽快船，即刻南下，加入巡防序列，重点侦查这股海盗的巢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同时，以本督名义，照会沿途诸国，特别是控制马六甲和巽他海峡的当地土王，要求他们协助清剿海盗，否则，我朝将视为其纵容甚至勾结，不排除自行采取必要措施！”
他怀疑，这突然出现的、装备不弱、战术娴熟的海盗，背后或许有某些不甘心失去南洋利益的旧势力，或者……更复杂的阴影。毕竟，司马懿能勾结维京人和拜占庭权贵，难道就不能将触角伸向南洋的海域？
西域的铁壁虽破，但帝国的边疆，从来不曾真正平静。陆上的烽火方熄，海上的暗流已然涌动。从罗马的阴谋到南洋的骷髅旗，张圣的华朝，在迈向鼎盛的路上，依然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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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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