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拉着李治良刚走出十来步，风从街口灌进来，吹得他后脖颈发凉。他脚步越走越慢，拳头却越攥越紧。
身后那声啐唾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乡巴佬就这德行，挨了打连屁都不敢放！”
接着是几声哄笑，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他猛地停住。
李治良也停下，喘着气，手还搭在他胳膊上：“咱走了……别回头。”
“我不走。”雷淞然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李治良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你干啥去？”
“我回去问问他。”雷淞然咬牙，“谁给他胆子，说我哥是软骨头？”
他们还没走近，茶摊老板已经看见了。他冷笑一声，把铜壶墩在桌上，双手抱胸：“哟，这不是刚滚出去的吗？又回来讨打？”
雷淞然不说话，几步冲到桌前，一掌拍下去。
“砰！”
碗跳起来，茶水洒了一地。邻桌几个人吓得缩脖子往后躲。
“你再说一遍。”雷淞然盯着老板，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我哥是软骨头？”
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怎么？心疼了？刚才不是挺能跑的？”
“他没偷你东西，没欠你钱，更没惹你。”雷淞然声音拔高，“你凭什么泼他热水？凭什么骂他？啊？”
“凭什么？”老板冷笑，“凭这镇上我说了算。你这种乡下人，进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雷淞然笑了，“就是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老板嗤笑，“那也得看有没有命当老实人。你哥那种怂样，活着都浪费空气。”
雷淞然眼睛红了，伸手就要抓他衣领。
李治良一把抱住他腰：“算了！咱们走吧！真不想惹事了！”
“你松手！”雷淞然挣扎，“今天这事不能完！”
“没完了！”老板拍桌站起，“再不滚，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完！”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挥。
茶棚后面的帘子哗啦一声掀开，一个壮汉拎着木棍冲了出来。光头，脖子上有道疤，瞪着眼就往雷淞然身上扑。
雷淞然反应快，侧身一闪，棍子砸空，擦着他肩膀过去。
“谁啊这是？”雷淞然吼，“你们合伙打人？”
“打的就是你。”混混丙把棍子往肩上一扛，“老板说了，今天要给你长长记性。”
雷淞然往后退半步，挡在李治良前面：“你要打我，行。但别碰我哥。”
“哟，还挺讲义气？”混混丙狞笑，“那就一块打。”
他话没说完，突然出拳。
一拳砸在雷淞然左肩。
“呃！”雷淞然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差点跪倒。
李治良尖叫：“别打了！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他想去拉雷淞然，混混丙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胸口。
李治良踉跄后退，撞翻了矮桌，碗碟碎了一地。
雷淞然怒吼一声，扑上去想抓混混丙的手腕，结果被对方反手一肘顶在肋骨上。
疼得他弯下腰。
混混丙抓住他头发，往后一拽，膝盖猛地往上撞。
正中下巴。
雷淞然整个人向后仰倒，后脑勺磕在地上，眼前发黑。
“淞然！”李治良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他，“别打了！求你们了！要钱我们给！要东西我们交！别打了！”
雷淞然躺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嘴里一股血腥味。他抬起手，抹了下嘴角，指尖全是血。
他咬着牙，撑着地面想站起来。
“你还想打？”混混丙一脚踩在他右手上，用力碾。
“啊！”雷淞然惨叫，手指扭曲变形。
“住手！”李治良死死抱住混混丙的腿，“我给你磕头！我给你下跪！你放过他！他是替我挡的！该打的是我！”
“滚开！”混混丙一脚踢开他。
李治良摔在泥地里，额头磕出血。
雷淞然喘着粗气，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木匣的绳子。他抬头看茶摊老板，声音嘶哑：“你们……就这么怕一个老实人？”
老板冷笑：“怕？我连他爹妈是谁都不知道。我就是要让你们记住，得罪我，就得付出代价。”
“代价？”雷淞然咧嘴一笑，满嘴是血，“那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还在站着。”
他硬是用左手撑地，一点一点把自己往上抬。
肩膀脱臼了，动一下就像刀割。右手手指断了两根，疼得钻心。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摇摇晃晃，像根快倒的木桩。
混混丙皱眉：“你还真不怕死？”
“怕。”雷淞然喘着气，“但我更怕我哥被人当成狗踩。”
他往前迈一步，脚下一滑，单膝跪地。
李治良哭着爬过来扶他：“别撑了……咱们认输……咱们走……”
“走？”雷淞然摇头，“哥，咱俩从小到大，就没赢过一次。羊圈塌了你不敢修，捡到木匣你不敢拿，被人泼水你不敢骂——可咱没做过亏心事啊。”
他抬起头，看着茶摊老板：“你说我哥软？可他宁可自己饿着，也要把最后一口饼塞给我。你说他怂？可他敢在狼群围上来的时候，拿着镰刀站在我前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抖：“你懂个屁的软和怂！”
老板脸色变了。
混混丙举起木棍：“找死是吧？”
“你打他一下。”雷淞然盯着对方，“我就骂你祖宗八代。你再打一下，我就喊全镇人都知道你是王八蛋养的。你打死我——我也得在临死前告诉你妈，她儿子是个畜生。”
混混丙动作顿了顿。
老板咬牙：“给我往死里打！打出事我担着！”
混混丙抡起木棍，照着雷淞然脑袋砸下去。
雷淞然没躲。
李治良猛地扑上来，张开双臂把他整个抱住。
棍子砸在李治良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哥！”雷淞然吼。
李治良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别打了……要打……冲我来……”
雷淞然浑身发抖，眼眶通红。他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抱住李治良的腰：“哥……你放开……你放开我……”
“我不放。”李治良声音轻了，“这次……换我护你。”
雷淞然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哭，又像是笑。
他靠着李治良的背，慢慢滑坐在地。
两人抱在一起，像两个被风雨打垮的稻草人。
茶摊老板冷眼看着，挥手：“拖走。扔到巷子口去。”
混混丙上前一步，刚要动手。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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