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王皓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往灯芯上一弹。火光稳住了。
他把地图摊在桌上，用四块碎砖压住边角。刚才那番话让屋子里安静得像坟地，现在该说正事了。
“咱们之前走的每一步，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王皓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进去了，“从图书馆到茶馆，从济世堂到磨坊，全在别人眼皮底下演戏。”
雷淞然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两截烧火棍。他抬头：“那现在咋办？缩在这儿等死？”
“不是等死。”王皓看着他，“是反过来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按老路走。”
史策已经把算盘摆在腿上，手指拨了几下。“他们收到消息，最快两个时辰能调人。要是佐藤真信了咱们要去老鸦岭，就得连夜布防。”
“那就让他信。”蒋龙插嘴，“我和雷二愣子打头阵，闹出点动静，让他们看个痛快。”
雷淞然咧嘴一笑：“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夸你。”蒋龙也笑了，“你能吵，我能跳，咱俩合一块就是锣鼓班子。”
王皓点头：“你们两个负责引开主力。宫本太郎肯定带着忍者埋伏在东线，你们就往那儿冲。不用打赢，只要拖住就行。”
“成。”雷淞然站起来活动肩膀，“我就说嘛，我这胳膊不能白长。”
史策接着说：“我会算时间差。一旦他们动了，我就用暗号通知西线的人。李治良你得记清楚，七步石阶，左三右四，不能错。”
李治良坐在角落，双手抱膝。他低着头，声音有点发紧：“我记得……入口朝南，门环是凤头样式，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两下。”
屋里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王皓走到他面前蹲下：“你还记得啥？”
“还有……”李治良抬起头，“承露台底下有响板，踩错了会塌。图册第三页画过机关位置。”
王皓看了眼史策，又看向雷淞然：“他说得比我都准。”
雷淞然一拍大腿：“行啊哥！你终于不光抱着图册哆嗦了！”
李治良没笑，但他坐直了身子。
王皓站起身：“图册原件还是由他保管。但今晚开始，它不能离史策三尺远。谁要碰图册，先过史策这关。”
史策把算盘往肩上一挂：“放心，谁敢伸手，我就砸他脑袋。”
“那我呢？”蒋龙问。
“你和雷淞然一组，正面诱敌。”王皓指着地图，“记住，别硬拼。你们的任务是让敌人相信——我们真的要去老鸦岭。”
“要是他们不上当呢？”李治良小声问。
“他们会。”王皓冷笑，“人都爱信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个灰褂子老头盯了咱们这么久，自以为摸清了规律。我们就让他继续‘看’，看到假的。”
雷淞然抓起短棍在地上划拉：“那我是不是得故意喊几句？比如‘快跟上，前面就是承露台’？”
“可以。”王皓点头，“越像越好。最好让他听见你说‘王哥说了，这次必须抢在天亮前进去’。”
蒋龙摩拳擦掌：“那我翻几个跟头，再来段《林冲夜奔》唱词，保证逼真。”
“别唱太高亢。”史策提醒，“容易穿帮。”
“懂了。”蒋龙压低嗓子哼了两句，“月黑风高杀人夜……哎，这词不太吉利。”
“本来就不是去杀人。”王皓说，“是去活命。”
屋里静了一瞬。
王皓环视一圈：“这一回，谁也不许单独行动。谁也不许逞英雄。听指挥，守规矩，活着出来。”
没人接话。
蒋龙第一个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
雷淞然看了看，也把手放上去。
史策冷着脸，把手搭在最上面。
李治良犹豫了一下，慢慢把手叠上去。他的手还在抖，但没缩回去。
王皓最后把手覆上去。
五只手叠在一起，像一块压住阵脚的石头。
“那就这么定了。”王皓抽回手，“雷淞然、蒋龙，你们先检查装备。史策准备暗号系统。李治良，你把图册内容再背一遍，错一个字我让你抄十遍。”
“你还会写字？”雷淞然笑。
“我不会。”王皓面无表情，“但我能让史策写。”
史策瞪他一眼：“你再说，我就把你上次借我钢笔没还的事说出去。”
“那支笔早被宫本太郎踩断了。”王皓叹气，“我现在连根铅笔都没有。”
“我还有一截粉笔。”李治良从怀里掏出来，“藏了三天了，一直没舍得用。”
“留着吧。”王皓拍拍他肩膀，“说不定哪天能画个逃生路线。”
雷淞然已经开始拆烧火棍上的布条，重新缠绕握柄。蒋龙把红腰带解下来，仔细检查有没有裂口。史策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嘴里念叨着时辰和距离。李治良靠墙坐着，嘴唇微动，一遍遍重复着入口机关的顺序。
风还在吹，屋顶的破洞漏下一点夜光。
王皓站在桌边，盯着地图上那条被划掉的东线路线。
他知道，佐藤一定会派人去老鸦岭。
他也知道，宫本太郎已经在路上。
可他更清楚，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人赶着跑的猎物。
雷淞然突然抬头：“王哥，我要是真把宫本惹毛了，他追我怎么办？”
“追你就对了。”王皓看着他，“你要是一口气跑没影，我才愁。”
“那我要是把他引进山沟里呢？”雷淞然坏笑，“让他摔个狗啃泥？”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王皓说，“回头我请你吃肉包子。”
“多个肉馅的？”雷淞然眼睛亮了。
“看你表现。”
蒋龙系好腰带，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开始热身？”
“去吧。”王皓点头，“别太大动静，惊了外面的眼线。”
蒋龙走到屋子中间，轻轻翻了个跟头，落地无声。
史策抬头看了眼：“你这功夫，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现在不就在演？”蒋龙咧嘴，“还是免费的。”
李治良忽然开口：“我……我也想做点事。”
大家都看向他。
他低头搓着手：“我不光能背图册。我还能认脚印。小时候放羊，什么人走过，我一看就知道。”
王皓愣了一下：“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怕我说错了。”李治良声音很轻，“但现在……我不想再光躲着了。”
屋子里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雷淞然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行啊哥，你总算开窍了。”
“那你明天就跟史策一组。”王皓说，“她负责算时间，你负责看痕迹。要是发现有人绕后，立刻报信。”
李治良用力点头。
史策从包里掏出一块小铜牌递给他：“拿着，这是信号器。刮一下有声，掰断了冒烟。”
李治良接过铜牌，紧紧攥在手里。
王皓最后看了一眼地图，把它卷起来塞进怀里。
“都准备好了。”他说，“接下来，就等他们来。”
雷淞然活动手腕，把两截短棍插进腰带。
蒋龙绑好鞋带，摸了摸额头的汗。
史策把算盘挂在脖子上，手指习惯性地拨了一下。
李治良把图册放进贴身布包，坐在门边，眼睛盯着外面的夜色。
风灌进来，吹得油灯火苗晃了两下。
但这一次，没人再去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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