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的越野车碾过皲裂的土地,停在扎伊部落边缘。国际抗旱援助组织的红色旗帜在毒辣的阳光下格外醒目,几名身着蓝色工装的援助人员提着工具箱下车,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神情 ——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穿越封锁的雨林,带着钻井设备、种子和抗旱技术手册,准备帮助坎塔拉人度过这场十年不遇的旱灾。
“我们先从修复蓄水设施开始。” 领队马克蹲在地图前,指着标注 “ ancestral reservoir” 的位置,对迎上来的部落长老说,“这些蓄水池是祖辈留下的智慧,清理淤泥、修补渗漏后,能储存大量雨水,缓解饮水和灌溉危机。”
长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点点头,用生硬的通用语回应:“很多年没修过了…… 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弄。”
马克并未在意,只当是部落缺乏工具和组织。他带着两名助手和长老指引的五个年轻村民,来到部落西侧的山坳。那座石砌蓄水池占地约半个篮球场,池壁由规整的青石块垒成,边缘爬满枯黄的藤蔓,池底积满了厚厚的淤泥和落叶,仅在角落残留着一汪浑浊的死水。
“第一步,清理池底淤泥,注意保护池壁的密封层。” 马克示范着拿起铁铲,将表层的落叶扒开,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淤泥,“动作要轻柔,避免石块松动。然后我们用石灰和黏土混合,修补池壁的裂缝,防止漏水。”
五个年轻村民面面相觑,手里的铁铲仿佛有千斤重,迟迟不敢落下。18 岁的卡姆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他盯着池壁上的裂缝,眉头紧锁,完全不知道马克说的 “密封层” 是什么。“长老,这石头墙还要补吗?” 他转头问跟在一旁的长老,语气里满是茫然。
长老叹了口气,走到池壁前,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裂缝:“以前,你爷爷会用晒干的牛粪混合黏土,加水调成糊状,嵌进裂缝里,再铺上一层茅草,能保水好几年。” 他想亲自示范,却因年迈体弱,刚弯腰就剧烈咳嗽起来。
马克见状,立刻上前扶住长老,转头对年轻村民们说:“没关系,我教你们。先把裂缝周围的碎石清理干净,再把这个混合材料填进去……”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卡姆一铁铲下去,直接撬掉了一块松动的池壁石块。“哐当” 一声,石块坠入淤泥,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这样清理对吗?” 卡姆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只有纯粹的无知。
马克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些年轻人连最基本的手工操作都如此生疏。更让他震惊的是,当他试图组织大家分工 —— 两人清理淤泥、两人修补裂缝、一人运送材料时,年轻人们却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涣散,仿佛听不懂指令。
“你们以前没一起做过这种活吗?” 马克的语气里带着焦急。
“以前…… 有‘生命方舟’的人组织,” 其中一个年轻人低声说,“现在不用了,神会帮我们。” 他说完,放下铁铲,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下,其余几人也纷纷效仿,只剩下马克和助手面面相觑。
类似的场景在各个部落重复上演。
在卡玛部落,援助人员发现了一条废弃的引水渠,渠身由陶土烧制的管道拼接而成,连接着远处的山涧。这本是干旱年份的重要水源,但管道多处堵塞、破裂,年轻人们不知道如何疏通陶管 —— 他们甚至不知道陶管的接口处需要用沥青密封,只是粗暴地用石头敲击,导致更多管道碎裂。
“我父亲以前会用细树枝裹着麻布,一点点把淤泥掏出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渠边,无奈地对援助人员说,“现在的年轻人,连麻布和树枝都不会找了。他们从小就知道生病要等神迹,缺水也要等神迹,没人教他们这些了。”
援助组织带来的抗旱技术手册,更是成了摆设。手册上图文并茂地讲解着雨水收集、节水灌溉、耐旱作物种植的方法,但年轻人们大多不识字,即使有识字的,也只是草草翻看几页,便扔在一边。“太麻烦了,” 有人说,“等神迹降临,雨水来了,什么都不用做。”
集体协作的技能,更是早已失传。
马克曾尝试组织扎伊部落和卡玛部落的村民,一起挖掘一条临时引水沟,将山涧的少量泉水引入村庄。他画好图纸,划分好区域,甚至准备了工具,但当他吹响集合哨时,赶来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来了,也只是消极怠工,有人蹲在地上发呆,有人互相闲聊,完全没有集体劳作的默契和效率。
“以前遇到旱灾,几个部落会联合起来挖渠,男人们轮流上阵,女人们负责送饭送水,几天就能挖好一条沟。” 长老回忆着往昔的场景,眼神里满是怀念,“现在,没人愿意出力,也没人会组织了。大家都觉得,自己干不干都一样,反正有神会保佑。”
援助组织的技术负责人在临时报告中写道:“坎塔拉的传统抗旱知识已出现严重断层,35 岁以下的年轻人中,仅 7% 知道如何维护蓄水设施,12% 了解雨水收集方法,不足 5% 参与过集体协作的抗旱工程。祖辈留下的生存智慧,正在被‘神迹信仰’快速遗忘。我们带来的技术和设备,因缺乏当地人力的有效配合,难以发挥作用。”
陈序通过卫星画面,看着援助人员焦急地示范,看着年轻人们茫然地旁观,心中的悔恨像潮水般汹涌。他以为自己只是剥离了痛苦,却没想到,这场神迹像一场洪水,冲垮了坎塔拉人数百年来积累的生存技能和文明传承。
叶晴将援助组织的报告放在他面前,语气沉重:“霍兰德同意提供更多物资援助,但他认为,技能失传是‘文明发展的自然淘汰’,不需要干预。”
“自然淘汰?” 陈序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是痛苦,“这不是淘汰,是毁灭!他们失去的不是落后的技能,是生存的根基,是与土地相处的智慧,是互相扶持的默契!”
屏幕上,马克放弃了对年轻村民的指导,转而和几位年迈的老人一起清理蓄水池。老人们动作缓慢却熟练,他们知道如何避开池壁的脆弱处,如何调配修补材料,如何高效地清理淤泥。但他们的身影在空旷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单薄,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陈序知道,这些老人一旦离去,坎塔拉人最后的生存技能也将彻底消失。而他,就是这场文明传承断裂的始作俑者。
阳光依旧毒辣,蓄水池里的淤泥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年轻人们坐在树荫下,望着忙碌的老人和援助人员,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们被神迹剥夺了痛苦,也被剥夺了学习生存技能的动力,剥夺了传承文明的责任。
这场旱灾,不仅是对土地的考验,更是对文明的考验。而坎塔拉的文明,在神迹的温柔包裹下,正在悄无声息地走向消亡。
陈序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了祖辈们传授技能的低语,那低语穿过岁月,却被流星雨的光芒彻底掩盖,最终消散在沉默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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