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指划过妆台，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怎么跟你在江陵的房间一样？父亲特意安排的？”
陆皓凝收回思绪，淡淡道：“或许是巧合。”
“哼。”陆归芸撇撇嘴，突然一指床榻，“这间屋子，我要了！”
陆皓凝蹙眉：“姐姐不是选了海棠院？”
“那间太吵了！”陆归芸蛮横道，“我就要这间！你搬去海棠院！”
陆皓凝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开口：“这不合规矩。”
“规矩？”陆归芸仿佛被戳中了痛处，伸手指向陆皓凝的鼻尖，厉声斥道，“你还有脸说，我那箱衣裳是不是你烧的？！”
“是。”陆皓凝坦然承认，“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放屁！”陆归芸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嫉妒我有那么多漂亮衣裳！你这个贱人！”
她立刻转身对门外的丫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二小姐的东西都搬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踌躇着不敢上前。
“反了你们！”陆归芸忿忿道，“信不信我让母亲把你们都发卖了！”
丫鬟们吓得连忙涌进屋收拾。
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
陆皓凝静立原地，看着她们动作，眸光一寸寸冷凝下去。
在江陵时，她忍气吞声，只为保全自身与生母。
如今到了汴京，父亲升官，她已无需再忍。
“姐姐确定要这间房？”她轻声问，语气平和得令人不安。
“废话！”陆归芸一屁股坐在床上，得意地晃着腿，“从今天起，这就是我的房间了！”
陆皓凝点点头，继而转身走向门口。
“那姐姐好好休息。”
她轻轻带上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房间里的熏香，可是特制的…
那是她特意调配的安神香，不过多加了一味能致幻的草药。
当夜，子时刚过，陆归芸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梨香院。
“啊！什么东西！滚开！”
丫鬟们闻声赶来，只见陆归芸披头散发地站在院子里，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站都站不稳。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有…有老鼠！”陆归芸声音发抖，“床上全是老鼠！又黑又大！还在我身上爬！”
丫鬟们举灯进屋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大小姐，没有老鼠啊…”
“胡说！”陆归芸气急败坏，“我刚才明明看到十几只！又黑又大！还在我身上爬！”
她疯狂拍打自己的衣裙，仿佛真有老鼠粘在身上，惊惧癫狂之态令人侧目。
陆皓凝此时方披衣匆匆而来，发髻微松，关切道：“姐姐怎么了？”
“你！”陆归芸猛地指向她，“是不是你搞的鬼？！”
陆皓凝一脸茫然无辜，秋水般的眸子里全是困惑。
“姐姐在说什么？我方才一直在姨娘房里，青竹可以作证。”
她微微侧首，看向身后同样匆忙赶来的青竹。
“正是呢大小姐，”青竹连忙应声，“二小姐片刻未曾离开过姨娘身边。”
“那为什么我一躺下就有老鼠？！”陆归芸歇斯底里地喊道，“这屋子不干净！”
柳平芜闻讯疾步赶来，见状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搂住瑟瑟发抖的女儿，迭声安抚。
“芸儿别怕，娘在这。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陆归芸死死抓住柳平芜的衣袖，哭喊着，“我不要住这间房了！我要回海棠院！”
陆皓凝轻叹一声，语声温婉：“既然姐姐不喜欢，那还是我回来住吧。”
她说着，从容地步入屋内，径直走到那张拔步床前，安然坐下，甚至抬手抚了抚平整的锦被。
“姐姐你看，什么都没有。”
陆归芸将信将疑，却又不敢再试，只好灰溜溜地跟着柳平芜走了。
待众人散去，院中重归寂静。
青竹才凑近陆皓凝，心有余悸地小声问：“小姐，真有老鼠吗？”
陆皓凝从枕下取出一个小香囊，微微一笑：“只是些让人产生幻觉的草药罢了。”
青竹愕然瞪大眼睛：“那大小姐她…”
“放心，剂量很小，除了做场噩梦，不会有事的。”
陆皓凝将香囊收起，神色淡然。
“去睡吧，明日还要去见父亲。”
夜阑人静，陆皓凝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梨树出神，思绪飘远。
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在地上绘出斑驳的图案。
.
睿王府书房，烛火煌煌。
梁策端坐案后，修长的手指正缓缓翻阅户部的卷宗，眉宇间凝着思虑。
忽闻窗外一声极轻的叩响，似落叶坠地。
“进来。”
汪铭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殿下，陆家已经安顿好了。”
梁策头也不抬：“嗯。”
“陆二小姐…”汪铭略一踌躇，“好像认出属下了。”
梁策翻动纸页的指尖倏然一顿，笑意悄然浮上唇角：“她说什么了？”
“二小姐让属下…代她向您问好。”
梁策轻笑出声：“果然瞒不过她。”
他撂下卷宗，走到窗前，目光投向远处。
夜色中的汴京城灯火阑珊，宛如星河落凡间。
“陆家今日可还安分？”
“这个…”汪铭挠挠头，“陆大小姐抢了陆二小姐的梨香院，结果半夜被老鼠吓出来了…”
“老鼠？”梁策眉梢微挑，侧身望向汪铭，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汪铭将探得的细情原原本本道来，包括陆皓凝如何从容收回房间的经过。
梁策静静听着，待其言毕，眼中漾起赞赏，低语轻喃：“果然是她会做的事…”
汪铭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表情，只见梁策唇角微勾，眼中闪烁着罕见的兴味。
他识趣地低头，假装没看见梁策此刻柔和下来的眉眼。
“明日陆无涯会去户部报到，你派人盯着陆府，尤其是梨香院。”
汪铭会意：“殿下是担心有人对陆二小姐不利？”
梁策眸光微冷：“李嵩虽已下狱，但他的党羽还未肃清。陆无涯是本案关键证人，他的家眷自然也是目标。”
“属下明白！”
“还有，”梁策忽又转身，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深邃的侧影，“去查查二小姐那些小玩意的来历。”
汪铭一愣：“殿下是说那些迷药和辣椒粉？”
“嗯。”梁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一个闺阁女子，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手段？”
汪铭领命，悄然退下。
厚重的门扉合拢，书房内重归岑寂。
梁策踱回案前，目光落在摊开的卷宗上，字迹却仿佛蒙了层水雾，再也看不分明。
他走到书架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
盒中静静躺着一片干枯的石榴花花瓣，正是那夜从陆皓凝发间摘下的。
花瓣已经干枯，却仍保留着淡淡的石榴香。
他伸出手指，轻抚花瓣，眼前浮现出那日在江陵，少女站在梨树下倔强的模样。
她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盈盈欲坠，像极了一颗凝固的泪珠。
“皎皎…”
他低声轻唤，仿佛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了千万遍。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轻轻回荡，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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