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六月刚过,江南省已是一派酷暑景象。然而,比天气更燥热的是省委经济形势分析会上的气氛。
“……截至五月底,全省出口订单同比下滑百分之十八点三,其中对美出口下降百分之三十四点七。”统计局长汇报的数据像一块块冰,砸在燥热的会议室里,“纺织、服装、玩具等传统劳动密集型行业受影响最重,已有四十七家企业停产,涉及用工约三万两千人。”
投影仪切换画面,显示出沿海工业园的卫星图。秦墨注意到,图中标注“停工”的红色区域正在扩散。
“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发改委主任面色凝重,“更麻烦的是,不少外资企业开始转移产能,往越南、柬埔寨那边走。”
沈一鸣书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就业怎么样?社会稳定压力大不大?”
“暂时还能稳住。”人社厅长回答,“但预警线企业已经增加到一百二十三家,如果这个趋势持续到年底,预计受影响职工将超过十万人。”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更衬得室内压抑。
秦墨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长风科技”陈长风昨天送来的紧急报告——美国一家重要客户突然取消了一笔两千万美元的订单,公司现金流可能撑不过三个月。
“秦书记,”王哲市长低声说,“陈长风那边,是不是让开发区先协调一笔过桥贷款?”
“救急不救穷。”秦墨摇头,“一家‘长风’要救,十家、一百家‘长风’怎么办?我们要想的,是系统性解决方案。”
他转向众人:“我建议,立即启动‘外贸企业护航行动’。第一,由商务厅牵头,组织企业开拓东南亚、中东、拉美等新兴市场,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第二,税务、海关、外汇等部门联合出台临时性帮扶措施,加快出口退税,简化结汇流程。第三,”他顿了顿,“最重要的一条,推动出口转内销,把我们的外贸优势转化为内需动力。”
“内需?”财政厅长皱眉,“秦书记,老百姓的消费能力……”
“所以要创造消费能力。”秦墨调出一组数据,“我让政研室做了测算。如果全省一万家外贸企业,每家平均转型百分之三十产能做内销,就能创造至少五十万个就业岗位。有了工作,就有了消费。”
会场上响起议论声。沈一鸣书记敲了敲桌子:“秦墨同志的思路有道理。但不能一蹴而就。外贸转内销,涉及标准调整、渠道重建、品牌重塑,需要时间。而工人等不起,企业等不起。”
“所以我们得双管齐下。”秦墨早有准备,“短期,由财政设立十亿元‘稳岗周转金’,为困难企业提供工资贷款贴息,保住就业基本盘。中长期,启动‘品牌江南’计划,省里统一策划,帮助外贸企业打造内销品牌,对接国内商超和电商平台。”
方案初步成型。但秦墨知道,真正的考验在落实。
几乎在省委开会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香港中环,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会议室里,另一场会议也在进行。
“江南省的出口数据,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难看。”说话的是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他叫郑国权,香港某投行中国区总裁。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江南省外贸下滑的详细分析。
“郑总,时机成熟了。”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分析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我们做空江州钢铁、明州纺织这几家上市公司的方案,已经反复测算过。只要再有一波利空消息……”
“利空会有的。”郑国权微微一笑,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阮文雄虽然进去了,但他留下的‘资源’,我们不是接收得很好吗?”
年轻分析师会意地点头。阮文雄在江南省经营多年,倒台后留下不少“关系”。郑国权通过特殊渠道,早已搭上了几条线。
“那个刘副行长,胃口不小,但办事还算牢靠。”郑国权啜了一口红酒,“告诉他,第一批‘资料’可以放出去了。记住,要‘自然’地传到媒体手里。”
“明白。关于做空资金……”
“已经通过离岸账户准备好了。五个亿,第一波。”郑国权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秦墨想救市?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市场的力量。”
三天后,一则“江州钢铁混改涉嫌国资流失”的匿名爆料出现在某财经论坛,迅速发酵。尽管江钢连夜发布澄清公告,但第二天一开盘,股价仍暴跌百分之七。
“这是有预谋的做空。”省证监局局长在紧急会议上咬牙切齿,“交易数据显示,有境外资金在集中抛售。更蹊跷的是,爆料中提到的几个数据,非常内部,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秦墨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K线图,脑海中闪过郑国权的资料——香港金融大鳄,以做空中概股闻名,与多家国际对冲基金关系密切。更重要的是,资料显示,此人早年与阮文雄有过生意往来。
“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江钢。”秦墨突然说,“江钢是省内国企混改的标志性企业。打垮江钢,就能打击全省国企改革的信心,进而影响整个资本市场对江南省企业的判断。”
他转向王哲:“王市长,你立刻协调国资委、江钢,准备更详细的澄清材料,必要时可以请第三方审计机构介入。要快,要透明。”
又对证监局长说:“严密监控相关账户,保存好所有异常交易证据。同时,以省政府名义发布声明,坚定支持国企改革,对造谣传谣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安排完这些,秦墨独自在办公室待到深夜。他知道,金融战不同于真刀真枪,它杀人不见血。对方在暗处,手握资本利器,而自己每走一步,都暴露在聚光灯下。
凌晨一点,手机震动。是陈长风发来的长信息:“秦书记,抱歉这么晚打扰。我们拿到了国内一家通信巨头的测试订单,虽然只有五百万,但意义重大!另外,团队决定,高管集体降薪百分之三十,与公司共渡难关。只要保住核心团队,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秦墨反复读着这条信息,眼眶有些发热。这就是江南省企业的韧性。他回复:“收到。坚持住,省里正在制定针对科技型企业的专项扶持政策,等我消息。”
刚要放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是赵东升,声音压得很低:“秦书记,有线索了。爆料材料的源头,可能指向省工行的一位副行长。我们正在秘密调查。”
“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秦墨叮嘱,“要抓,就人赃并获。”
挂断电话,秦墨走到窗前。城市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知道,这片璀璨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做空资本、内鬼、转型阵痛、就业压力……多重压力叠加,这个夏天,注定难熬。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品牌江南”计划书时,心中又生出一种坚定的力量。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也许,这场寒流正是倒逼江南省转型升级的契机。
他打开笔记本,开始起草一份新的方案提纲:《关于设立中小企业技术创新应急基金的建议》。窗外,天际已泛出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而在香港,郑国权看着江南省政府的强硬声明和江钢股价的短暂回升,不但不恼,反而笑了。
“这才有意思。”他对助手说,“告诉刘副行长,第二阶段可以开始了。另外,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人,该给咱们的秦副书记,再加点‘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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