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怪自己不该陷进李扶渊的温柔陷阱里,是他将她拖进来,却在半途将她丢弃。就算如此,她也无法恨他,心里只有依恋。
谢滢琅两日后离宫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宫廷。有人已经开始嘲笑,但她无所谓了。直到最后一天,姬夜烨不知从哪溜进飞镜台,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叹道:“你在这为他要死要活的,他却和赵纤瑶在竹林赏景,值得吗?”
“你冒险进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谢滢琅没有回应。
他闭上眼睛,压低了声音,“待你进了感业寺,不要到处走动。我会想办法助你诈死逃走。”
谢滢琅一愣,若是能逃走,她倒是可以凭借养蜂制蜜的技艺,到他乡另谋生路。像她当年在江南那样,凭一己之力,潇洒自在。可是这样一来,爹娘怎么办?
还有姬夜烨,她知他的情意,可她不能害了他。以往的怨恨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但她知道,这辈子注定辜负他。
傍晚,宋蝶英来同她告别,她拒见,刘雅素准备了些许衣物,她也回绝不见。李扶渊令张福海送来些珠宝,她也置于一旁,不装进包裹。既然要断,那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李扶渊躲在承宇阁内,除了上朝,便是武太后来探望,他也一应回绝。他躺在内室的地板上,任由夜间的寒气侵袭他的身体,他本是极为自重之人,可如今他只想用病痛来麻痹自己。
为什么武太后要杀了宁母和甘霖私塾的学子们?
宁月臣一事已经让他忧心忡忡了,如今宁母被武太后所杀,她若是知晓这一切,会如何对他?杀他,还是杀自己?
与其到时候令她疯魔,不如速战速决,留下一个印象。
可亲手将她送走着实痛苦,若是时光能重来,他情愿当初就放手,不去诬陷宁月臣,也不强迫她进宫。
他安慰自己,待她走后,他或许会爱上另一个女子?直到将她忘了……
他突然开始哭笑,眼泪浸湿了脸庞,嘴角却一直抽搐着,长夜漫漫,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阳光不知何时射入,李扶渊只觉得刺眼,手掌搭在双眼上。
这时,张福海的声音在外响起,“皇上,赵昭仪求见。”
李扶渊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她可是有事?”
张福海推门进来,瞧见皇上这副狼狈的模样,赶紧低下头,又命殿外的宫人赶紧去打热水来,他一边将皇上扶起,一边小声说着,“皇上忘了,今日乃是冬至。皇上说过要和赵昭仪前往相府,探望病重在榻的王氏。”
李扶渊轻轻点头,依稀记得他好像答应过赵纤瑶,他来到榻边,却见上面摆放了几件女子衣物,还有一包裹,打开一看,这不是自己交给谢滢琅的财物吗?
还有这些衣服,罗裳,狐裘,件件在目,一段段记忆涌起。在迷津河畔,大雨倾盆,他们两人忘情拥吻,还有在谢家,他哄她回宫,他信誓旦旦,“谢滢琅,就算死我也不放开你。”
死都不分开,他曾经的自信和笃定呢?她将这些东西全部还给他,是不是在告诉他,他们结束了?就如她那晚的警告般,“你若真要送我进感业寺,那我就不会再回来了,便是以后你去寻我,我也不会再进宫了。”
不,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结局。
李扶渊抱住那罗裳,突然神情一凛,眸光残忍而悲痛。
“皇上?赵昭仪那边,您见还是不见?”
李扶渊声音沙哑,“滢滢呢?”
张福海一愣,“皇上,您不是说要送她去感业寺吗?子忠已经将她送走了。”
李扶渊闻言,将罗裳扔回榻上,整个人宛如脱缰的野马,冲出承宇阁。
“皇上,赵纤瑶那边怎么办啊?”张福海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赵纤瑶侯在殿外许久,见李扶渊脚步急促地走出来,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喜不自胜,双手叠于腹部,躬身行礼。却见李扶渊连看她一眼都不肯,直接越过她的身边。
“皇上?”
青年并未回头,这时,张福海尴尬地走出来,咳嗽几声,“娘娘勿急。皇上出宫,是因突然有要事。”
赵纤瑶诧异,“皇上究竟是因为何事?”
这叫我怎么回答呀?张福海暗忖一声,还是笑道:“自是政务之事。不然还能有何事?”他肯定不敢说是因为谢滢琅,否则赵纤瑶非难过至死。
赵昭仪人美友善,可惜皇上的心都在那人身上,只能枉费她一番深情了。
赵纤瑶无精打采地离开承宇阁,心里头明白,今天是谢滢琅离宫之日,本来他前段时间就答应在冬至节随她同去相府,突然生变,难道是因为那人?
宫外,因今日是冬至节,全城百姓纷纷围聚在家中,鲜少有人出门。街道两侧竟连一个摊贩都没有,谢滢琅乘坐的马车在路上缓慢前行,周边寂静得可怕。
记得去年她和李扶渊刚完婚那会,他也曾带自己在这条街道上闲逛晃荡,那时的他们还未曾交心。如今重走故地,处境却截然不同。
她似乎触景伤情,垂下眸子,将自己的哀乐掩饰于心。瓜子坐在她旁边,见此有些伤感,“奴婢就不明白了,皇上为何如此绝情?非送娘娘去感业寺不可?”
谢滢琅摇头,瓜子又劝道,
“娘娘你看,皇上还派了那么多护卫,侍女,还让张子忠亲自护送,可见,他还是在意你的。”
谢滢琅又是一笑,他若是真在意自己,就不会送自己走了。
马车迅速奔出城门,转眼间就来到感业寺门口。如清身为住持,早前接到宫里来信,说是皇上要将谢滢琅送回来了。一来是职责所在,二来是被昔日情谊牵绊,如清早早就在寺门等候。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张子忠的声音响起,“娘娘,感业寺到了,请娘娘下车。”
怎会这么快?她挑起帘子,张子忠木讷的脸庞就在眼前,他不太喜欢这位娘娘,此次见到她,心里却有些害怕。
想起皇上的交代,若你能将她安然送至感业寺,你就能回到朕身边。他别无所求,只不过希望皇上无忧。
就见谢滢琅下了车,医者还有几名随行的侍婢跟着跳下马车,还有几十名护卫也下马。那边如清已飞奔走下台阶,“如滢师妹——”
女子脸色一喜,笑脸迎了过去。两人久别重逢,谢滢琅难得露出笑容。
深宫贵妃和一尼姑谈笑风生,张子忠忍不住打量她们几眼。
皇上为了她痛不欲生,送她过来等于在心头剜肉一般,可她倒好,刚到感业寺就和别人嘻嘻哈哈的。
张子忠冷哼几声,为皇上鸣冤。匆匆交代几句后,张子忠就送她进寺,在看完如清给她安排的食宿后,留下几个侍女,就率领其他人匆匆离开了。
此处乃从前须空的禅屋,是感业寺最宽敞,采光最充足的房间。自打须空四海巡游,此屋就一直空着。此番谢滢琅回头,她便将此屋收拾好,留给她居住。
冬至节中午,如清端来一碗黑芝麻汤圆,“如滢师妹,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这个,说不定日后还能同皇上团圆。”
谢滢琅看着摇曳的红烛,思绪飘回在飞镜台的日子,复尔哭笑,“多谢师姐美意。只可惜,不会有这一天了。”
就算他后悔了,来寻她了,她也不会再回宫了。
如清见她如此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简单聊了几句后,就退出了禅房。
傍晚,谢滢琅在用斋饭时,瓜子活蹦乱跳地走进来,一脸喜色,她皱起眉头,“你何事如此高兴啊?”
“娘娘,”瓜子特地凑到她身边,“你猜奴婢刚才在大堂里看见谁啦?”
“何人?”
“那个如鱼,她如今被皇上割了舌头,又断了手指,身无分文,特地回感业寺,求住持收留她呢。”
听到这名字,谢滢琅有些错愕。上回听到这名字,还是在宫里。
大堂里,如清双手合十,对着满脸泪花的如鱼冷着色,“如鱼姑娘,你还是走吧。师傅当年早已将你逐出尼谱,你也进宫侍奉武昭仪多年,早就不是感业寺的人了。”
面对如鱼的惨状,不少姑子只觉大快人心,“真是不要脸,当初为了飞黄腾达,不惜留发还俗。如今被宫廷抛弃了,就想回来求感业寺收留。”
几个姑子一来一回的,戳得如鱼心里难受。当初她千方百计进宫,到头来得到什么?现下她一无所有,又无技艺傍身,若流落在外,该如何谋生?可绝望的是,连昔日同门,都数落嘲笑她。
她被如清请出了感业寺,几个姑子拿着扫帚在她身后跟着,就怕她突然掉头。
寒风似镰刀般不断割据如鱼的肌肤,她衣衫单薄,开始咳嗽起来。片刻,脚心开始乏力,她不得不蹲下身来,以防跌倒。跟在武昭琦身边多年,她被逐出宫时,竟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她。
如鱼吸了吸鼻子,正当她陷入绝望时,一个身影忽然闯进视线,她抬起头,居然是谢滢琅。
只见她神色淡淡,朝自己递来几个馒头,还有一包裹。
如鱼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半晌,她朝谢滢琅比划了几个手势,大意为“是我害你被皇上驱逐的,你为何还愿意帮我?”
谢滢琅只轻轻应了一声,“你已无还手之力,我又何必对你一残弱之人下手?就算要伤人,我也只伤强者。”
一句浅浅之语,足以让如鱼嘴角开始抽搐。
再言,李扶渊一路骑马赶来,路上不知何时开始刮起大风,路边大树不断折落树枝,惊得马儿驻足嘶鸣,马儿不再上前,李扶渊也被困在了原地。
谢滢琅走进寺内,扶墙歇息,天就快黑了,长安城的家家户户想来都围在一起,享受团圆之乐。那人只怕也一样,这会正在宫里欢天喜地呢。思及此,她忽然想去后山,透透气。
而另一边,高武也乘坐着马车,赶往感业寺。
他离开长安多日,回来后才听见谢滢琅已被李扶渊驱逐,无论是作为爱慕者,还是好友,他都该前往探视。
朝容不知何时躲在他的马车里,死活也要跟过来。见他一路愁眉苦脸,朝容就犯了嘀咕,“她进感业寺,你就这般担心?”
高武脸色黑了下来,有些讨厌她的多管闲事。
谢滢琅走到感业寺后山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却忽然窥见山中一白影,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姬夜烨是谁?刚想转身离去,就被他挡住,“滢琅,你为何没在寺中等我?”
“我为何要等你?这不,我不是也没走吗?”
谢滢琅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带着戒备。
姬夜烨叹气,忽然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你以为李扶渊还会来寻你?不,他不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何尝不知?只是她的伤疤不喜欢被人挑起,姬夜烨一针见血,这跟在伤口上撒盐有何区别?
见她这副不满之色,姬夜烨就知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人。气急攻心,加之之前挨的鞭刑,他身子一抖,开始疼痛起来。
“你如何了?”
姬夜烨冷笑,“因宫宴一事,我可没少受罪。可你既然离开唐宫,我就不会让你再回李扶渊身边。”
谢滢琅咽了咽口水,“你要作甚?”
“自是带你去高句丽,做我的王妃。”
说完,他便拉上她,往山下走。
“你放开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两人一阵拉扯,这时,俊杰跑了过来,“主子,高武来了。”
什么?姬夜烨愣在原地,谢滢琅趁机甩开他的手,朝林中跑去。他想追上,却已经来不及,“姬医丞?”
高武很快就寻了过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朝容公主。
而此刻的李扶渊,已经赶到了感业寺。在禅房里寻谢滢琅不得,他开始恐慌。难道她又逃了?不,从他出宫追过来时,就暗下决心,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大的阻力,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因此,绝不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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