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神京城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
林不觉靠在赵铮背上,呼吸微弱。失血加上寒髓咒,他的脸色灰白如纸,手指冰冷。小石和阿福一左一右护着他,小石右眼青光微闪,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得找个地方歇脚。赵铮声音低沉,林兄撑不住了。
阿福忽然指向街角:那里...有红灯笼。
红灯笼下,挂着一块木牌,上书济世堂三字。木牌陈旧,红漆剥落,但灯笼却新,像是刚换的。
老周的暗号。赵铮松了口气,红灯笼新换,表示安全。
济世堂不大,但药香浓郁。柜台后,一位白发老者正在研药,听到门响,抬头微笑:贵客临门,风雪送暖。
老者不是老周,但眼神熟悉。林不觉认出他——三年前,夜巡司追捕人贩子时,这位老者曾提供线索。当时他说自己是悬壶济世的老郎中,如今看来,是老周的人。
周先生不在?赵铮问。
老者摇头:老周去北荒了。临走前交代,若见红灯笼,便是安全。他望向林不觉,眼神一凝,这位小友伤得不轻。
林不觉被扶到内室的榻上,老者切脉,眉头紧锁:寒毒入髓,又失血过多。寻常药石难医。
青丘火种呢?小石急问。
老者摇头:火种压制寒毒,但治标不治本。而且...他看向林不觉怀中的八把钥匙,取这八把钥匙,用了守鼎人之血。血气已损,再用火种,会加速寒毒蔓延。
赵铮握紧拳头:那怎么办?
有法子。老者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青丘雪莲。三十年开花一次,能固本培元。但需配合守鼎人之血,方能引药性入髓。
林不觉虚弱地摇头:雪莲珍贵,留给更需要的人。
你就是最需要的人。老者轻声道,守鼎人若倒下,三百零七人白死,万民长生丹成真,神京将成炼狱。
他打开木盒,里面一朵白莲晶莹如雪,花瓣上凝结着冰晶。
这雪莲...林不觉惊讶道,是青丘圣物。
老周三十年前从青丘带出。老者轻声道,他本是青丘医者,为守真律鼎,自愿留在人族。
赵铮一震:老周是半妖?
半人半妖。老者点头,他右眼是青丘狐瞳,左眼是人族瞳。
小石忽然想起什么:霜雪村时,老周右眼偶尔会泛青光!
老者微笑:他本可回青丘,但选择留下。因为他相信,人妖之间,不该有墙。
药炉升起,雪莲在水中舒展。老者取出银针,对林不觉道:忍着些。
银针刺入林不觉心口,他闷哼一声。雪莲水顺着银针流入体内,与青丘火种相融。寒髓咒的霜花在皮肤下退去几分,但林不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三日。老者轻声道,雪莲能护你三日,足够找到真律鼎。
药香弥漫,林不觉昏昏欲睡。梦中,他回到七岁,父亲林正言教他写字。不是《大胤律》,是普通字帖。
为何不教律法?小林不觉问。
律法在心,不在书。父亲轻抚他的头,先学做人,再学律法。
梦醒时,屋外风雪更大。老者在研药,赵铮守在窗边,小石和阿福蜷缩在角落,阿福手中握着一块糖,却舍不得吃。
师兄醒了。小石凑过来,眼中带着笑意,老郎中说,您的寒毒退了些。
林不觉点头,望向阿福手中的糖:阿福,糖要分着吃。
阿福摇头,将糖塞给林不觉:师兄吃。娘亲说,生病的人要吃甜的。
林不觉心中一暖,接过糖,却掰成四份。小石、阿福、赵铮各一份,最后一份递给老者。
老先生也尝尝。林不觉轻声道。
老者一愣,眼中闪过泪光:三十年了,没人分糖给我。
他接过糖,慢慢咀嚼,仿佛回到童年。药炉上,雪莲水微微沸腾,白雾缭绕。
老先生,林不觉忽然问,为何帮我们?
老者放下药碾,望向窗外风雪:三十年前,我有个女儿,和阿福一般大。三清观要炼童阴丹,抓走了她。我求官府,官府说神道之事,凡人莫问;我求景元帝,景元帝说丹成之日,赐你长生
他声音颤抖:我女儿没回来,只带回一枚染血的铜钱。上面刻着二字。
小石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与老者描述的一模一样:这是...霜雪村一个孩童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娘亲的遗物。
老者接过铜钱,老泪纵横:是我女儿...她叫小月。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药炉沸腾的声音。赵铮握紧拳头,右眼青光微闪。阿福靠在小石怀里,昏昏欲睡。
小月没死。赵铮忽然说,她在北荒,被骨语者收养。
老者一震:什么?
玄鳞教用人傀炼丹,但骨语者是受害者。赵铮轻声道,小月右腕有颗红痣,说她娘亲是郎中,教她辨药。
老者颤抖着问:她...还好吗?
赵铮点头,她右眼被骨哨所伤,但心地善良。她救过很多孩童,用骨语能力安抚他们。
老者跪地叩首:恩人,求您带我去见她!
赵铮扶起老者:先救林兄。明日,我带您去北荒。
夜深了,风雪渐停。林不觉靠在榻上,雪莲的药力让他精神好转。老者从柜中取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
桑水河心地形。老者指着地图,这里,是三清观的船坞。每月初一,子时三刻,船会开往河心。
林不觉点头:明日就是初一。
船上有禁制。老者轻声道,需用九把钥匙和守鼎人血开门。但...他望向林不觉,您已失血过多,再用血,会死。
赵铮忽然道:用我的血。我是半妖,青丘血脉虽弱,但能替代。
小石摇头:赵大哥,您右眼已无火种,再失血,会变凡人。
我本就是凡人。赵铮轻笑,半妖之躯,二十年来,从未真正活着。直到霜雪村,孩子们叫我赵大叔,我才知活着的滋味。
他望向林不觉:林兄,用我的血。若事成,我求您一件事。
什么?
带我去北荒,见小月。我想告诉她,她父亲还活着。
林不觉沉默良久,点头:
老者叹道:三清观主不会坐视。他必有后手。
仿佛印证他的话,屋外传来马蹄声。赵铮右眼青光微闪:赵莽的兵。
老者迅速收起地图:后门通西街,那里有老周的马车。
林不觉刚起身,寒髓咒又发作,单膝跪地。小石扶住他,眼中含泪:师兄,再忍忍。
马蹄声已到门外。老者吹灭油灯,屋内一片漆黑。赵铮背起林不觉,小石拉着阿福冲向后门。老者留在前厅,研药声依旧。
开门!赵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奉北荒都护府令,搜查妖族余孽!
老者慢悠悠道:老朽是悬壶济世的郎中,哪来的妖族?
少废话!赵莽踹门而入,火把照亮药铺,人呢?
老者摇头:只有老朽一人。几位军爷,可是生病了?老朽可免费诊治。
赵莽盯着老者,忽然冷笑:装什么善人!三清观主说了,济世堂是叛党据点!
他挥手,官兵冲入内室。老者眼神一冷,药炉中的雪莲水突然沸腾,白雾弥漫。官兵咳嗽不止,赵莽也被呛得后退。
老东西,你找死!赵莽拔刀。
老者不惧,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赵莽,你右袖的骨哨已毁,三清观主为何还信你?因为你有北荒兵。但若你死了呢?
赵莽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心。老者轻声道,你抓林不觉,不是为三清观,是为保住兵权。景元帝要撤换北荒总兵,三清观主许你顶替,对吧?
赵莽沉默。老者说得对——景元帝疑心北荒兵权,欲撤换总兵。三清观主许他顶替,但前提是抓到林不觉。
放了他们。赵莽忽然说,我...想见三清观主。
老者摇头:晚了。三清观主已派赵参将接管北荒兵。你的兵符,今早已到赵参将手中。
赵莽脸色大变:什么?!
官兵们面面相觑。赵莽怒吼:撤!回北荒!
马蹄声远去,老者松了口气。后门处,赵铮探出头:安全了。
老者摇头:不安全。赵莽回去,必与三清观主冲突。神京将乱。
林不觉虚弱地问:老先生,您到底是谁?
老者摘下面具,露出半张青色的脸——右脸是人族,左脸是青丘狐相。
我是周半妖。老者轻声道,老周的哥哥。三十年前,为救女儿,我自愿留在神京。老周回青丘,守护火种。
小石惊讶道:所以霜雪村的老周...
是我弟弟。周半妖点头,他右眼是青丘瞳,左眼是人族瞳。我们兄弟,一生都在寻找人妖共存之道。
阿福忽然扑到周半妖怀里:伯伯,您和老周爷爷一样,身上有药香。
周半妖眼中含泪,轻抚阿福的头:孩子,等救出真律鼎,我带你去见老周爷爷。
屋外,月光破云而出。林不觉被扶上马车,赵铮驾车,小石和阿福挤在车板上。周半妖站在门前,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记住,周半妖喊道,真律鼎不在河底,而在人心。
马车驶入夜色,桑水河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林不觉靠在车板上,雪莲的药力让他精神稍振。怀中的八把钥匙叮当作响,仿佛在呼应什么。
师兄,小石轻声道,您冷吗?
林不觉摇头,望向月光下的桑水河:不冷。有你们在,心是暖的。
阿福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赵铮驾车,右眼青光微闪,照亮前路。
他们不是英雄,只是一群伤痕累累的普通人。但他们相信,火种不灭,希望不灭。
马车驶过醉月楼遗址,焦黑的木梁在月光下如骨。林不觉闭上眼,仿佛听见云娘的歌声。明日,他要去醉月楼废墟,寻找云娘的线索。
夜深了,神京城的灯火一盏盏熄灭。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谋划,有人在等待黎明。
桑水河静静流淌,河底的秘密等待揭开。而林不觉知道,最大的秘密不在河底,而在人心。
月光下,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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