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受惊……需要提前检查……特别是陛下的御马，还有……皇叔的马……」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在颤抖地回应，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她只能赌！
萧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深思，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他合上书，轻轻放回她手中。
「公主既畏寒，那批绒棉，便不必用了。朕会让内务府给你换更好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至于皇叔的人参……朕，暂时还无福消受。」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阿依娜一人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那本书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他不仅拒绝了皇叔的“好意”，甚至还提到了西山围场的意外和马匹！
一种奇异的、并肩作战的感觉悄然滋生，混杂着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让她心跳如鼓。
而走出栖凤宫的萧衍，面色瞬间冰寒，对身旁的心腹太监低声道：「传朕密旨：立刻秘密控制太医院副使周铭，查抄其所有药方、药材！将宁王送来的人参和绒棉，悄悄送去让信得过的老太医查验！另，派人秘密潜入城南……尤其是与宁王府有关的私宅，给朕仔细地搜，看看有没有密室、暗道！记住，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陛下！」心腹太监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衍抬头望向宫墙之外，宁王府的方向，眼中杀机凛然。
皇叔，你的戏，该唱到头了。而朕的“耳朵”，似乎比你的任何阴谋，都要灵敏得多。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宁王萧远送来的那株百年老参和所谓的西域绒棉，被萧衍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处理了。人参交由暗卫控制的、绝对忠心的老太医秘密查验，绒棉则直接焚毁，灰烬深埋。太医院副使周铭，则在一次深夜“急召入宫诊治”的途中，被暗卫悄无声息地带走，关入了不见天日的诏狱密牢，对外则宣称周太医染病休沐。
这一切都在暗流下进行，表面上，皇宫乃至朝堂，依旧维持着那份暴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
栖凤宫内，阿依娜坐立难安。系统时不时蹦出的关于萧远、关于西山秋狩的碎片化信息，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无法真正平静。她知道萧衍已经行动了，但他究竟查到了多少？能否赶在秋狩之前粉碎皇叔的阴谋？
「系统提示：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周铭’状态异常（已被控制）。关联信息解锁部分。」
「信息碎片：周铭通过调整安神汤药材配比（尤其是加大某味药材剂量），长期缓慢影响陛下精神。该药材与特定香料混合（如已被处理的绒棉残留味、或龙涎香中可能被添加的微量成分），可产生致幻效果。」
「信息碎片：周铭与宫外联系通过太医院废弃药渣传递消息。下次传递时间为：明日酉时三刻。地点：太医院西角门废弃药渣堆。接收人：伪装成收潲水的老农。」
「信息碎片：西山秋狩，惊马计划执行者：御马监副管事太监——小德子。动机：其家人被萧远控制。」
一连串更为清晰的信息涌入脑海，阿依娜猛地站起身，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药渣传递消息！御马监副管事小德子！
这些信息太关键了！必须立刻告诉萧衍！
可她该怎么去？用什么理由？一个深居后宫的公主，突然跑去前朝求见皇帝，本身就很引人注目，更何况她现在的人设还是个“语言半通不通”的异邦公主。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殿外传来萧衍身边大太监高德忠尖细的声音：“陛下口谕，宣楼兰公主阿依娜前往御书房觐见。”
阿依娜一愣，随即心下稍安。他来了！他正好宣她！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裙，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萧衍正批阅着奏折，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暗卫刚刚初步回报，周铭嘴很硬，尚未开口，但那老参经查验，确实被用一种极其隐秘的手法处理过，长期服用会损伤神智。绒棉的灰烬中也检测出了异常的药渍残留。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阿依娜小心翼翼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陛下。」
「平身。」萧衍放下朱笔，目光审视地看着她，「公主近日似乎心神不宁？可是宫中有人怠慢？」
阿依娜低下头，绞着手指，用她那磕绊的官话回道：「没，没有。谢陛下关心。就是……有点，想家。」
萧衍眸光微动，他自然能听到她心底那与口头言语完全不同的、焦急万分的呼喊。
「系统说周铭用药渣传消息！明天酉时三刻！太医院西角门！收消息的是个装成收潲水的老头！」
「还有御马监！那个叫小德子的副管事！他被皇叔控制了家人！他要害陛下！」
萧衍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语气放缓了些许：「既入大晟，便是大晟之人。安心住下便是。朕看你似乎对药理也有些兴趣？今日太医院呈了些新进的香料，你来看看，可认得是否有西域来的？」
他说着，对高德忠使了个眼色。高德忠立刻会意，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种不同的香料干花。
阿依娜瞬间明白了萧衍的用意！他是借看香料之名，给她一个来御书房的合理借口，并且自然地提到太医院！
她走上前，假装仔细地辨认那些香料，手指微微颤抖。
「对！药渣！太医院扔掉的药渣有问题！周铭把消息藏在里面！」
「陛下！秋狩的时候千万别骑他们准备好的马！那个小德子会做手脚！」
「皇叔好狠毒！他想让陛下您摔下马！或者被受惊的马踩踏！」
她一边胡乱指着一种香料，一边用生硬的官话说：「这个，好像，见过。味道……有点怪。」她努力将话题引向“味道”和“药”的方向。
萧衍听着她心底清晰无比的告警，眼神越来越冷。药渣传讯！御马监！好，真是无孔不入！
「哦？味道怪？」萧衍顺着她的话，仿佛来了兴趣，「太医院近日药渣处理得可及时？莫要堆砌久了，生出怪味，冲撞了宫眷。」
高德忠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太医院的药渣每日都有专人清理，只是……只是西角门那边堆放废弃杂物较多，有时清理或许不及那么周全。」
「既如此，便要加强管理。」萧衍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宫务，「传朕口谕，令内务府派人，明日酉时……嗯，就酉时三刻吧，去太医院西角门彻底清查一番，所有废弃药渣、杂物，一律清理干净，不得有误。若有形迹可疑之人徘徊，一并拿下。」
「奴才遵旨！」高德忠心中虽有些疑惑陛下为何如此具体地规定清理时间地点，但不敢多问，立刻下去传令。
阿依娜听到萧衍准确地说出了时间和地点，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一半！他听到了！他完全明白了！并且立刻做出了部署！
那么接下来就是御马监……
她正想着该如何再提示，萧衍却已转移了话题，他拿起另一份奏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西山秋狩在即，御马监此次差事办得倒还勤勉，所有御马均已查验备妥。尤其是副管事小德子，呈报说特意为朕挑选了一匹最为温驯神骏的宝马，倒是用心了。」
「温驯？那是假的！那匹马肯定被动了手脚！要么是用了刺激性的药物让马容易受惊，要么就是马鞍、马镫有问题！小德子的家人被皇叔关在城南的一处私宅里！救出他的家人才能让他反水！」阿依娜的心声急促地响起。
萧衍眼底寒光一闪，很好，连小德子的家人被关押的地点都出来了！虽然阿依娜的心声只提到“城南私宅”，但结合之前系统提供的“城南私宅、暗道、玄铁”的信息，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用心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听信。」萧衍淡淡点评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侍立一旁的暗卫首领影一道：「影一，御马监关系陛下安危，不容有失。你亲自带人，再去将所有御马和鞍具彻底检查一遍，特别是……呈给朕的那一匹，要查清每一处细节。另外，将所有负责御马的人员，其家世背景、近日有无异常，再给朕细细排查一遍，尤其是……那个叫小德子的，朕要知道他所有的社会关系，他家近日可有变故？查清楚来回朕。」
「是！属下遵命！」影一抱拳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御书房内。
阿依娜看着萧衍如此雷厉风行，几句话间便将两条最关键的信息处理得妥妥当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一丝倾慕。这个男人，多疑狠厉，但确实聪明果决得可怕。
事情交代完毕，萧衍再看阿依娜时，目光复杂了许多。这一次，若非她的“心声”，他即便能察觉到皇叔的阴谋，也绝无可能如此精准、迅速地在阴谋发动前就获悉全部细节并做出应对。她又一次救了他。
「公主似乎对这些宫务琐事颇感无聊？」萧衍见她低着头，便挥了挥手，「若是无事，便退下吧。这些香料，你若喜欢，便带回去一些。」
阿依娜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低气压的御书房，连忙行礼：「谢陛下，我，回去了。」
她抱着一小包香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衍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高德忠。」
「奴才在。」
「你说，这楼兰公主……是真懵懂，还是大智若愚？」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高德忠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道：「陛下，公主殿下心思单纯，远离故土，言语又不甚通畅，老奴瞧着……倒是真性情。」
「真性情……」萧衍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或许吧。退下吧。」
「是。」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萧衍走到窗边，望向西山的方向。秋狩……原本是一场彰显武力的盛事，如今却成了阴谋汇聚的杀场。
不过，如今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皇叔，朕很期待，你在西山为朕准备的这场“大戏”。
……
次日，酉时三刻。
太医院西角门一如既往的偏僻安静。一个穿着破旧短打、推着潲水车的老农，慢悠悠地晃荡过来，眼神却不住地往那堆废弃药渣里瞟。
他刚刚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子，手正要往药渣堆里探去，忽然，周围猛地冲出几个穿着内务府服饰却眼神精悍的太监，瞬间将他按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俺就是个收潲水的！」老农惊慌失措地大叫。
为首的太监冷笑一声，直接从他即将探入的那堆药渣里，精准地扒拉出一小团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密语。
「带走！」太监厉声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影一亲自带队，直扑御马监。副管事小德子正心神不宁地在一匹高大神骏的御马旁边徘徊，看到影一带着一群煞气腾腾的暗卫冲进来，顿时脸色惨白，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影一根本不看他，直接上前检查那匹指定的“御马”。很快，他们在马鞍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刺激性气味的药粉残留。这种药粉平时无异状，但一旦马匹奔跑起来出汗，汗水浸透鞍鞯，便会散发出让马匹极度不安的气味，极易受惊狂奔。同时，检查马镫的暗卫也发现，一边马镫的皮带接口处被人做了极其隐蔽的手脚，平时无碍，但在高速奔跑和承重时，有极大的断裂风险！
人赃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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