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芝加哥剩余几大未明确表态的家族代表——阿穆尔(肉类加工)、伍德(木材、房地产)以及神色更加惶恐的几位次要成员——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烟雾,但更浓的是压抑不住的恐慌气氛。桌上散落着报道国际收割机公司(Ih)股价崩盘、经销商被围攻的报纸,每一篇都像是一份死亡通知书。
“疯了…这群西部的野蛮人简直是疯了!”阿穆尔家族的代表,一位身材臃肿、平时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此刻额头布满冷汗,声音带着颤抖,“他们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劫!是谋杀!一点上流社会的规则和体面都不讲!麦考密克家族上百年的基业啊,就这么几天…眼看就要垮了!”
伍德家族的代表,一位相对沉稳些的老者,脸上写满了后怕与懊悔,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回忆一个古老的警告:“我现在终于明白…终于明白当年詹姆斯·J·希尔(James J. hill,北大铁路之王,与亨廷顿齐名的“四大天王”之一)先生为什么反复告诫我父亲,‘永远不要试图用东部的游戏规则去和西部的那些人打交道,他们是从蛮荒之地杀出来的,信奉的是赢家通吃的丛林法则’…我以前只觉得是老人家的过时偏见,没当回事…现在才知道,那是血的教训啊!我们…我们太天真了!”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詹姆斯·希尔的名字,代表着上一个时代西部铁路资本的残酷与强大,他的警告具有沉重的分量。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阿穆尔烦躁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菲尔德那个软骨头已经投靠过去了!斯威夫特家族的人昨天也和亨廷顿的人秘密会面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接下来就轮到我们阿穆尔和你们伍德了!他们是不会停手的!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像麦考密克一样等死吗?!”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房间里蔓延。有人提议硬抗,但立刻被否决——Ih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也不敢拿家族百年基业去赌。有人提议联合反抗,但看看已经分裂的阵营和西部联盟展现出的恐怖协调打击能力,这想法显得如此可笑。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伍德家族的老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老派贵族的精明和无奈,“为今之计,要想保住家族的根基和体面,只剩下一条路:主动求和,争取一个相对有利的谈判条件。”
“求和?怎么求?特纳·史密斯会见我们吗?亨廷顿那个老狐狸会给我们好脸色看?”阿穆尔绝望地问。
“我们不够分量,不代表没有人够分量。”伍德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别忘了,我们背后,还站着真正的‘老朋友’。”
他环视众人,说出了两个在芝加哥乃至全美资本圈都极具分量的名字:“我们可以请克朗先生(指芝加哥富商、慈善家约翰·克朗 John b. crane,或暗指当时有影响力的中间人)出面斡旋。他在中西部德高望重,与东西两岸都有交情,或许能说得上话。更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更显郑重:“我们必须立刻联系詹姆斯(可能指与伍德家族关系密切的、在华尔街或政界有深厚人脉的中间人,或者泛指一种高层渠道)。只有通过他,才有可能直接与特纳·史密斯那个级别的人对上话。我们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替我们传话,表达我们愿意合作、但希望保留基本体面和核心利益的诚意。我们需要一个…‘体面的投降’方式。”
阿穆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伍德的意图。这是要动用家族最深层、最宝贵的人脉资源,绕过前线厮杀的亨廷顿,直接与西部联盟的最高层对话,寻求“招安”。这虽然屈辱,但或许是避免像麦考密克家族那样被血腥肢解的唯一办法。
“对…对!找克朗先生!找詹姆斯!”阿穆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我们必须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是麦考密克那种不识时务的蠢货!我们愿意合作,我们承认西部的…领导地位。只求他们高抬贵手,给我们留一条活路,保留一点…起码的体面。”
詹姆斯·伍德放下电话,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特纳·史密斯说:“特纳,芝加哥那边来电话了。阿穆尔和伍德家族彻底服软了,他们请求和谈。他们请动了老克朗先生明天飞来洛杉矶,代表他们来谈。”
特纳正在翻阅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哦?终于想通了?麦考密克那只老狐狸,死得不冤枉。他用自己的覆灭,给芝加哥的‘老爷们’上了血淋淋的一课。告诉他们,时代变了。”他放下文件,“克朗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者和慈善家,我仰慕已久。明天我亲自去机场迎接。”
机场贵宾通道,特纳·史密斯亲自迎接了从芝加哥飞来的约翰·克朗先生。克朗先生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目光睿智,身上带着老派绅士的从容与威严。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特纳对克朗在教育和医疗慈善领域的贡献表达了由衷的钦佩,克朗则对特纳白手起家、开创西部工业奇迹的魄力表示赞赏。气氛友好而融洽,完全不像是一场紧张的谈判前奏。
回到比弗利山庄特纳那如同宫殿般的庄园,在私密的书房落座后,谈话才进入正题。
克朗先生放下茶杯,神色变得庄重而诚恳:“史密斯先生,感谢您的盛情接待。我此次前来,是作为几位芝加哥老朋友的受托人。他们委托我,向您和您所代表的西部工商业联盟,表达最诚挚的敬意,并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他措辞委婉,但姿态放得很低。
特纳身体微微前倾,态度同样诚恳:“克朗先生,您太客气了。请您转告芝加哥的朋友们,我们西部人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但也最重情义、最讲道理。我们从未将芝加哥的朋友视为敌人,我们渴望的是合作,是共同发展。之前的…不愉快,只是因为沟通不畅和些许误会。如今误会消除,我们非常乐意敞开怀抱,欢迎芝加哥的朋友们加入我们,一起开创更大的事业。”
克朗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感受到了特纳的格局和气度,这远非简单的掠夺者。他顺势提出了芝加哥方面最核心的关切:“史密斯先生胸怀宽广,令人敬佩。不知…对于合作的方式和前景,您有何具体的设想?芝加哥的朋友们,毕竟还有一些祖辈传下的基业和牵挂…”
特纳微微一笑,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描绘了一幅令人心潮澎湃的蓝图:
“克朗先生,我的设想很简单:深度捆绑,利益共享,共拓全球。”
他首先指向美国中西部:“在北美,我们将全力扶持芝加哥伙伴们的优质企业。阿穆尔、斯威夫特的肉制品,可以通过亨廷顿的铁路网和我们在西海岸的港口,以更低成本、更快速度销往整个西部乃至亚洲。伍德家族的优质木材和建材,将优先供应我们正在规划的全美地产项目。”
他的手指滑向太平洋对岸:“在亚洲,我们已经建立了通往中国的贸易渠道。芝加哥的农业机械(在Ih倒下后留下的市场空白)、工业设备、罐头食品,可以通过我们进入这片广阔的市场。”
接着,他的手指又点向欧洲:“虽然欧洲现在战火纷飞,但战争总会结束。战后重建将需要海量的物资。我们与苏联方面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届时,芝加哥的工业生产能力与我们西部的资本、运输能力结合,将能在欧洲重建中占据先机。”
描绘完宏大的外部市场后,特纳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克朗,抛出了合作的核心条件,也是最具捆绑性的提议:
“但是,克朗先生,要实现这一切,我们需要的是超越简单生意往来的、坚不可摧的信任和共同利益。因此,我提议,我们双方最具实力的核心企业之间,进行深度的股权互换和交叉持股。”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准备好的意向书草案:“例如,阿穆尔公司可以持有我的西部标准石油公司一部分股权,同时,西部标准石油也反向持有阿穆尔公司的股份。亨廷顿的铁路公司与伍德家族的建材公司、斯威夫特的食品公司之间,也可以建立类似的交叉持股关系。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形成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再是简单的买卖双方,而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共享利润,共担风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地将最核心的资源、渠道和市场向彼此敞开。”
特纳的最后四个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重锤一样敲在克朗的心上。这个条件极其苛刻,意味着芝加哥家族将失去对企业的部分控制权,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将被深度嵌入西部资本这艘巨大的航空母舰,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和抗风险能力。这是一种极具诱惑力又令人畏惧的深度捆绑。
克朗先生沉默了片刻,他深知这个提议的分量。这不再是投降,而是彻底的融合。他抬起头,看着特纳充满自信和诚意的眼睛,缓缓说道:“史密斯先生,您的格局和诚意,远超我的预期。这确实是一个…能够确保长治久安的方案。我会将您的全部提议,一字不差地带回芝加哥。我相信,我的那些老朋友们在经历了最近的动荡后,会明白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家族未来最有利的。”
会谈在友好而充满希望的气氛中结束。特纳没有逼迫对方立刻答应,而是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这更显其自信与大气。
送走克朗先生后,特纳对詹姆斯·伍德说:“芝加哥,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接下来,该把目光放回我们的‘熊猫计划’和…更遥远的欧洲战场了。世界的棋盘,正在重新布局。”
通过“交叉持股”这一绝妙的资本手段,特纳不仅兵不血刃地平息了芝加哥的抵抗,更将中西部庞大的工业实力整合进了西部资本帝国的版图,为未来争夺全球市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场谈判,标志着美国资本力量的中心,正不可逆转地从东海岸向西部和中部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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