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空泛着鱼肚白，薄雾笼罩着江城。幸福小区在晨光中慢慢苏醒，远处传来早市隐约的嘈杂声，近处是晨练老人舒缓的音乐和鸟鸣。
保安岗亭的灯还亮着，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单。
李阳推开岗亭的门，走了进去。他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有些脱线的保安制服，脚上是普通的黑色胶底鞋，与昨晚那身沾满硝烟与血迹的黑色作战服判若两人。他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是高强度战斗后肌肉的酸痛与疲惫。
他坐到那张熟悉的椅子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桌上摆着昨晚下班前泡好、早已凉透的浓茶，茶叶沉淀在杯底。他盯着那杯茶看了几秒，伸手拿起，走到门口，将凉茶倒进旁边的花坛。然后从保温瓶里重新倒上热水，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开来，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他坐回椅子，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逐渐亮起来的街道。表情是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值夜班后的淡淡倦怠。只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锐利，如同出鞘后归鞘的利刃，锋刃已藏，寒意犹在。
手腕上，被苏雨晴泪水浸湿又风干后留下的细微盐渍，隐藏在袖口之下。锁骨处，昨夜激烈搏斗时被流弹擦过、如今已结痂的细微灼痕，藏在衣领之内。作战服、装备、血迹、硝烟味，所有与昨夜有关的痕迹，都已在那个废弃物流园区被彻底处理。暴熊、幽灵、毒蝎、猎犬也已按照预定计划，分散潜入江城的不同角落，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无踪。
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幸福小区的普通夜班保安李阳。上班，下班，巡逻，登记，偶尔帮大爷大妈搬个东西，和王胖子插科打诨。平凡，普通，毫不起眼。
天色渐亮。第一个来交接班的是老张，提着豆浆油条，打着哈欠。
“哟，阳子，这么早？”老张推门进来，看到李阳有些意外，“昨晚不是你值班吧？王胖子那小子又偷懒让你顶了？”
“他家里有点事，跟我换了个班。”李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语气平常，“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老张不疑有他，把豆浆油条放在桌上，开始换衣服，“喏，给你带的，趁热吃。”
“谢了张哥。”李阳接过，咬了一口油条，酥脆咸香。很普通的味道，却是真实生活的滋味。他慢慢地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驱散着体内残留的、来自昨夜血与火的寒意。
七点，晨练的老人们陆续出门。刘大爷提着鸟笼经过，照例和李阳打招呼：“小李，早啊！今儿天气不错！”
“早，刘大爷。鸟儿精神头挺好。”李阳笑着回应，语气温和。
“那可不！”刘大爷乐呵呵地走了。
八点，上班族开始匆忙进出。几个相熟的年轻白领笑着跟李阳点头，李阳一一回应，帮忙刷开门禁。一切都和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井然有序，平淡无奇。
王胖子是八点半才打着哈欠晃悠过来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没睡好。
“阳哥！对不住对不住！昨晚真是……唉，我家那小祖宗发烧，折腾一宿！”王胖子一脸歉意，凑过来低声道，“回头请你吃饭！烧烤！管够！”
“孩子没事吧？”李阳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没事了，退烧了，他妈陪着呢。”王胖子摆摆手，看了看李阳的脸色，“阳哥，你脸色有点白啊，没睡好？要不你早点回去歇着？这儿我看着。”
“没事，就是有点着凉。”李阳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倦色，“那我先回了，有事打电话。”
“好嘞！赶紧回去补觉！”王胖子拍着胸脯。
李阳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旧帆布包，走出了岗亭。晨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出租屋方向走，步伐平稳，背影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和任何一个下夜班的普通保安没什么两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踏在坚实的地面上，都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回归”的真实感。昨夜的血腥、爆炸、杀戮、苏雨晴的眼泪和温度……都像一场逐渐远去的噩梦。但他更清楚，那并非噩梦，而是他必须背负的现实的一部分。伪装，是为了保护这片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也是为了保护那些不知不觉卷入他世界的人。
回到那间简陋的出租屋，反锁上门。所有的平静从脸上褪去。他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房间陷入半明半暗。他脱下保安制服，挂在简易衣柜里。然后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脸庞，带走最后一丝倦怠的伪装。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邃，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昨夜未散的杀意、对“神座”的冰冷审视、对苏雨晴安危的余悸，以及一丝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复杂情绪。
他甩了甩头，拿起毛巾擦干脸。换上干净的t恤和长裤，走到床边坐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部加密手机，开机。
屏幕上跳出几条信息。
幽灵：“痕迹清理完毕。官方结论已出：化工厂违规储存化学品引发自燃爆炸，现场发现疑似黑帮火并痕迹，无幸存者，无目击者。舆论已引导。苏小姐住处周边已布控，无异常。”
暴熊：“已就位。外围干净。”
毒蝎：“‘秃鹫’残余势力情报整理中。‘圣盾基金会’线索追踪中。苏氏集团股价有异动，疑有资金做空，来源正在查。”
猎犬：“楚家暗线有动作，目标疑似苏小姐。已预警周琳，加强安保。”
李阳一条条看完，眼神冰冷。秃鹫虽死，余波未平。“神座”的阴影，楚家的觊觎，苏雨晴身边潜在的危险……一切都远未结束。他如今已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至少在某些人眼中是如此。这意味着，他需要更加小心，伪装需要更加完美。
他回复幽灵：“保持监控。注意‘神座’后续反应。”
回复暴熊：“待命。”
回复毒蝎：“查清资金源头。必要时，反向狙击。”
回复猎犬：“提高警戒级别。非致命清除任何接近苏小姐的威胁。”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人们为生计奔波，笑容平常。这是他选择守护的平凡，也是他必须用黑暗手段去维持的平衡。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
“下午三点，市局刑侦支队，林菲菲警官约谈。事由：西郊化工厂爆炸案周边线索排查。建议：配合。”
李阳盯着这条短信，眼神微凝。该来的，总会来。他手指动了动，回复一个字：
“好。”
然后，他删除了短信记录。走回床边，躺下，闭上眼睛。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下午，还有一场“审讯”在等着他。而伪装，必须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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