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小弟弟,过年了,天这么冷,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爹娘呢?”
小男孩被突然挡住去路的张阳吓了一跳,抬起乌溜溜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惶恐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体面、气度不凡的“老爷”,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
“回……回不了家……要不到一百个铜元,不能回家……”
“一百个铜元?”
张阳眉头微蹙。
“为什么非要一百个铜元才能回家?是你爹娘让你出来要钱的?”
小男孩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强忍着不敢哭出来:
“我……我爸前年跟着张大帅打仗……没了……我妈……我妈后来嫁给了后爸……他们又生了个弟弟……后爸……后爸他……他老是打我……骂我是吃白食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今天……今天过年,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热水瓶……后爸又打了我……还……还让我出来要钱……说要不到一百个铜元……给他买酒回去……就不准我进门……不准我吃饭……”
“跟着张大帅打仗……没了?”
张阳起初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他猛地怔住了!
张大帅?
在这宜宾地界,能被普通士兵家属称为“张大帅”的,除了他张阳,还能有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刺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眼前这个在寒夜里瑟瑟发抖、有家不能回的小男孩,他的父亲,竟然是跟着自己打仗牺牲的士兵!
是他的弟兄!
是为了他张阳的野心和所谓的“事业”,而永远倒下的无数英魂中的一个!
而如今,英雄的遗孤,却在承受着这样的苦难!
张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愤怒、心痛、愧疚、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小男孩那冻得通红的小脸,那双带着恐惧和一丝倔强的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战场上那些倒下的士兵,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小弟弟,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我叫冯狗儿……”
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今年……九岁了。”
九岁!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无忧无虑的年纪!
张阳的心再次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伸手想摸摸小男孩的头,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
“狗儿,别怕。”
张阳收回手,语气更加柔和。
“这么晚了,天又冷,你先跟哥哥回去,哥哥那里有热乎乎的饭菜,你先吃饱肚子,好不好?”
冯狗儿却猛地摇头,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不……不行……后爸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要不到钱,回去会被打……”
看着孩子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张阳知道,简单的安抚无法取得他的信任。
他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袁大头,塞到冯狗儿冰冷的小手里:
“喏,这个给你,远远超过一百个铜元了。走,哥哥送你回家,把这钱给你后爸,他就不会打你了。”
冯狗儿看着手中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银光的“大洋”,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从未拥有过这么大的钱!
他犹豫地看着张阳,又看看手里的钱,最终还是对“回家”和“免于毒打”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小心翼翼地将大洋攥紧,点了点头。
张阳牵着冯狗儿冰凉的小手,按照他指的方向,离开了繁华的主街,拐进了灯光昏暗、巷道狭窄的城南平民区。
这里的年味淡薄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贫穷和破败的气息。
越往里走,冯狗儿的脚步越是迟疑,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显然对即将回到的那个“家”充满了恐惧。
终于,在一个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死胡同尽头,冯狗儿停在了一扇歪歪斜斜、糊着破报纸的木门前。
“就……就是这里了……”
冯狗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张阳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里那只小手的颤抖和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轻轻推开了那扇几乎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的破木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窄潮湿的院子,堆满了破烂家什。
正对着门的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和一个男人粗鲁的咒骂声。
“妈的!小杂种死哪儿去了?让他要点酒钱到现在还不回来!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个穿着邋遢棉袄、面色酡红、浑身酒气的壮实汉子,正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张阳和冯狗儿。
“后……后爸……钱……钱我要到了……”
冯狗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块大洋递了过去,小手抖得厉害。
那醉醺醺的汉子看到冯狗儿手里的银元,眼睛顿时一亮,一把抢了过去,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又放在耳边听响,脸上露出贪婪而满意的笑容:
“嘿!还真是大洋!算你小子还有点用!”
他完全无视了站在冯狗儿身旁、脸色铁青的张阳,转身就要往屋里走,似乎想去继续喝酒。
“站住!”
张阳的声音冰冷,如同这除夕的夜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醉眼朦胧地转过身,这才仔细打量张阳。
见对方虽然年轻,但衣着体面,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酒意顿时醒了几分,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你是谁?管我们家闲事干嘛?”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眼神躲闪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也从屋里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她看到冯狗儿和张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张阳没有理会那汉子的问话,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这对男女,最后落在冯狗儿那瘦小可怜的身影上。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叫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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