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光点,在遥远、破碎的“穹顶”深处蠕动。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散溢能量的波动。但那缓慢、坚定的逼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一寸由破碎几何和断裂数据构成的“地面”,浸入夏小暖紧绷的神经。
不是实体的移动,更像是某种……概念或污染在这个逻辑放逐之地的自然扩散。它在感知到“新鲜”的、“有序”(相对而言)的存在后,本能地被吸引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夏小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废墟中蛰伏的更可怕的东西。她迅速将周胖子拖到一处由几块相对巨大的、半嵌入“地面”的灰白色规则残骸构成的简易掩体后。
铁匠的意识传来,带着凝重:“不是实体攻击单位……更像是……规则层面的‘污染印记’或‘逻辑残响’……类似之前‘零号’的怨念结晶,但……更原始,更混沌……可能是在这‘旧日回廊’里飘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早期实验污染残留……”
“它会做什么?”夏小暖问,目光死死盯着那缓缓扩大的暗红光晕。
“……不确定……可能只是无意识地靠近、接触、同化……也可能蕴含着被放逐时的原始恶意和攻击性……”铁匠顿了顿,“但无论如何,被它触碰绝非好事。我们状态太差,一旦被这种层级的污染沾染……意识很可能被侵蚀、扭曲,甚至变成这片废墟里新的、游荡的‘逻辑残渣’。”
不能坐以待毙。但逃跑?在这片无边无际、方向感完全丧失、地形随时可能崩塌重组的废墟里,盲目的移动可能更快地消耗体力(精神力),或者惊动其他更危险的东西。
夏小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回自己的眉心。
那点属于李长乐的“火种”微光,此刻的跃动似乎……加快了一丝?而且,并非因为恐惧,反而像是……某种感应或……对抗?
它似乎对那逼近的暗红污染……有反应?
“火种……在动……”夏小暖集中意念,更加专注地内视那点微光。
她发现,“火种”并非只是被动地吸收周围破碎信息。它的内部,那些源自李长乐“变量”本质和“园丁”协议的、极其复杂精密的微观结构,正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极其微弱地调整着自身的振动频率和信息接收模式。
仿佛……在分析?在准备?
“它在……尝试……解析那东西?”夏小暖心中一震。难道“园丁”预设的“火种”,不仅仅是保存和传递,还具备……某种程度的自主应对能力?或者,是李长乐残留的本能和战斗意识,在通过这“火种”体现?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小心地,尝试着将自己恢复的一丝精神力,更加主动地链接到那“火种”上,不是控制,而是提供能量和感知辅助,如同为一座精密的、但能源不足的观测站,接通外部电源和传感器。
“火种”的微光明显亮了一瞬!其内部的结构变化速度加快!一段更加清晰、但依旧极度残缺的信息流,反馈到夏小暖的意识中:
【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污染……类型:早期逻辑癌变衍生体(惰性\/扩散态)……】
【威胁评估:中(对稳定意识体)……可利用性:低(污染性过强)……】
【建议应对:规避……或……引导其与环境中高活性‘逻辑乱流’产生湮灭……】
【方案推演中……需要……环境数据……及……精确位置信息……】
“火种”……真的在分析和提出方案!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判断和建议,但这无疑是智能的体现!是“园丁”协议的一部分?还是李长乐意识碎片的残留?
“引导湮灭……”夏小暖立刻理解了。这片废墟中,除了相对“平静”的区域,也存在着一些极其狂暴的、由不同规则碎片剧烈冲突形成的“逻辑乱流带”,如同无形的、移动的绞肉机。如果能将那个暗红污染引过去……
“铁匠!扫描我们周围!最近的高强度‘逻辑乱流’在哪里?移动轨迹如何?”夏小暖急问。
铁匠立刻将感知扩展到极限,在这片信息极度混乱的环境中艰难分辨:“……左前方……大约三百米外……有一条……正在缓慢向右移动的‘数据风暴带’……强度……足以撕裂我们现在的状态……但对那种规则污染……可能有效……”
“好!”夏小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向那边移动!保持距离!等那东西靠近……想办法引它改变方向!”
她背起周胖子,艰难地开始朝着铁匠指示的方向移动。脚下的“地面”软硬不一,有时如同踩在流沙上,有时又像踏着碎玻璃。破碎的几何碎片不时突兀地隆起或塌陷,需要极度小心。
那暗红色的光晕,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逼近。距离在缩短。
夏小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混乱逻辑和绝望情绪的“气息”,开始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靠近的碎片,其表面的数据残影似乎都变得更加扭曲、黯淡。
“它来了……更近了……”铁匠预警。
夏小暖回头看了一眼。暗红的光晕已经扩大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一些扭曲的、如同痛苦挣扎的肢体或触须的影子。它没有眼睛,但夏小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
她加快脚步,同时,集中意念,通过眉心符文,引导着“火种”分析出的、关于那暗红污染的某些特征频率和规则漏洞信息,混合着自己强烈的“引开它”的意念,朝着那暗红轮廓,如同投放诱饵般,小心翼翼地释放出去。
不是攻击,更像是……展示一个更“有趣”、更容易“同化”的目标,或者模拟出一种能刺激其原始追逐本能的波动。
暗红轮廓的蠕动,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它那模糊的“头部”位置,似乎……转向了夏小暖释放波动暗示的方向——那正是“数据风暴带”移动路径的前方!
“有效!”夏小暖心中一喜,但不敢松懈,持续地、稳定地维持着这种诱导。
暗红轮廓迟疑了大约几秒钟,似乎在本能的追逐与对那风暴带隐约的危险感知之间摇摆。
最终,吞噬和同化“新鲜有序存在”的原始欲望,压倒了那微弱的警惕。
它改变了方向,开始加速(相对它之前的速度)朝着夏小暖引导的方位蠕动而去!
“快!我们绕开!保持安全距离!”夏小暖立刻改变路线,朝着侧方一片相对稳定的残骸区疾奔。
他们刚刚躲到一块巨大的、如同断裂山峰般的黑色数据结块后面——
轰……!!!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破碎又重组的巨响!
透过残骸缝隙望去,只见那条银灰色与暗蓝色交织的、如同疯狂龙卷风般的“数据风暴带”,恰好移动到了夏小暖诱导的位置!
而那团暗红色的污染轮廓,一头撞了进去!
刹那间,风暴带内部本就狂暴的规则冲突,仿佛被投入了催化剂!刺目的光芒爆发!无数碎裂的逻辑线条和数据残片如同暴怒的蜂群,疯狂地撕扯、切割、湮灭着那团暗红污染!
暗红轮廓发出无声的、却直接在意识层面引起剧烈不适的尖啸!它剧烈地挣扎、扭曲,试图挣脱或同化风暴,但在这片专门放逐和消磨“异常”的“旧日回廊”里,它本身也不过是其中一种“异常”。风暴的力量似乎天然对它有着极强的克制和分解作用!
光芒和尖啸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骤然减弱、平息。
风暴带缓缓移开,留下的区域,一片空白。那团暗红污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焦糊般的规则余烬气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激烈湮灭。
“……解决了……”夏小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坐在地。刚才的诱导和奔逃,消耗了她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精神力。
“暂时……安全了……”铁匠的声音也带着疲惫,“但这里……绝不止这一处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相对稳定的区域,系统地恢复……”
夏小暖点点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回眉心。
“火种”的微光,在刚才的“分析诱导”过程中,似乎又消耗了一些,变得更加黯淡。但夏小暖能感觉到,它的内部结构,似乎……因为这次“实战应用”,发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积极的变化?仿佛……记录下了新的数据,优化了某种应对模型?
它……真的在“学习”和“成长”?以这种……极其缓慢、依靠外界信息输入和微弱能量补充的方式?
这个发现,让夏小暖对“复活”李长乐的渺茫希望,又增加了一丝重量。
“我们会让你……恢复过来的……”她轻轻抚摸着眉心,低声自语,“不管要多久……不管多难……”
休息了片刻,夏小暖挣扎着起身,决定继续探索这片废墟,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以及……可能存在的离开线索。
“旧日回廊”……既然是用来“放逐”危险之物的,理论上,应该是个“只进不出”的绝地。但“园丁”的“火种”协议将他们送到这里(哪怕是间接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困死于此吗?还是说……这里也隐藏着某种……“园丁”留下的、与“变量”相关的……后手或观察点?
她回想起那块深蓝色晶体中记录的,“诱导污染进入‘旧日回廊’”的指令。既然能“诱导进入”,那么……是否也存在……用于维护或监控的……“非放逐通道”?哪怕早已废弃?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铁匠交流。
“……可能性……存在……”铁匠思考着,“这种规模的‘逻辑放逐区’,通常会有最低限度的‘锚点’或‘稳定器’,用于维持放逐场本身的存在,防止其彻底崩塌波及外界……这些‘锚点’的位置,理论上……应该处于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区域……”
“找到‘锚点’……或许就能找到线索,甚至……离开的方法?”夏小暖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理论上……是的。但‘锚点’必然被重重保护或隐藏……而且,可能也充满危险……”铁匠警告。
“总比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等死强。”夏小暖坚定地说,“铁匠,结合环境规则结构和那块晶体的信息,推算‘锚点’最可能存在的区域特征。我们……去找。”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开始在这片无边的废墟中艰难地跋涉与探索。依靠铁匠的分析、夏小暖“深度链接者”天赋对规则细微差异的感知,以及“火种”那微弱但精准的环境威胁评估能力(在夏小暖提供能量辅助下),他们避开了数处隐性的逻辑陷阱和游荡的微弱污染,逐渐朝着废墟中一片规则碎片相对粗大、排列隐约呈现出某种古老规律的区域靠近。
这里,破碎的几何体不再是细碎的尘埃,而更像是巨大建筑或设施的残骸。断裂的数据流也更加“厚重”,仿佛记录着更完整(尽管依旧破碎)的古老信息。
空气的“腐朽”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多了一种沉甸甸的、时光凝固般的压抑。
“这里……可能是……旧日回廊的‘内环’或‘稳定边界’区域……”铁匠分析道,“‘锚点’……很可能在……更深处……”
突然,走在前面的夏小暖,脚步猛地一顿!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前方不远处,一片倾斜的、如同断裂石碑般的灰白色巨型规则残骸。
残骸的断面上,并非杂乱的数据流或几何花纹。
而是……刻着字。
不是图书馆通用的信息编码。
是那种……极其古老、抽象、她在“园丁温室”光壁上见过的……符号文字!
而那几个符号,她依稀记得铁匠当时的翻译:
“赎罪之阶……”
“背负静默……”
“直至双月再临……”
正是他们在“静默壁垒”深渊边缘,黑色骨壁上看到的古老刻痕!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逻辑放逐之地的深处?!
难道……“静默壁垒”的“赎罪之阶”,其尽头……或者其惩罚的最终归宿……就是这“旧日回廊”?!
而“双月再临”……指的难道是……
夏小暖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自己眉心深处,那点明暗微光交替闪烁的……
“双月之种”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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