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纸卷按在洗衣机上，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鼠洞可入四个字上淌成银水。
指腹蹭过老松树的标记，突然发现地图边缘有道极浅的压痕——是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和我藏在裤兜最里层的锁片碎片弧度一模一样。
这标记......我喉咙发紧，枯井里那阵震动突然在太阳穴上撞了一下。
上周潜入井底时，石壁上刻着的八卦阵中心，好像就有类似的弧度。
原来高道士的地图不是乱画的，他早把医院地下的废弃通道和野人山古阵连起来了。
老皮蹲在滚筒边缘，尾巴尖轻轻扫过墨迹：你想问什么？
能不能帮我找更多愿意帮忙的动物？我压低声音，后颈的汗毛竖着——刚才巡逻队的脚步声还在门外晃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折返。我需要知道医院外围的巡逻规律，还有去野人山的路到底有多险。
光靠你和那只鹰不够。
老皮的胡须抖了抖，黑豆似的眼睛在暗处发亮。
它没说话，突然顺着通风管道的裂缝钻了进去，铁锈粉末簌簌落下来，沾在我手背的疤上。
那道疤是入院时被束缚带勒的，现在还泛着红。
洗衣房的霉味突然浓了几分。
我贴着墙根坐下，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远了，可走廊尽头的监控室还亮着灯——林怀远的影子刚才还在玻璃上晃，他捏对讲机的指节白得像骨头。
咔嗒。
通风口传来细微的刮擦声。
我抬头时，先看见一截灰色尾巴探进来，接着是老皮的脑袋。
它身后跟着三只小老鼠，耳朵支棱着；再后面是只黑乌鸦，翅膀沾着松针；最后是只瘸了右后腿的橘猫，皮毛打结，左眼有道旧伤。
这位是守西墙的鼠三儿。老皮跳上我膝盖，爪子点了点最胖的灰鼠，那只乌鸦叫铁喙，总在垃圾站翻食；瘸腿的是阿橘，以前是护工养的，被踢出来后住锅炉房。
鼠三儿立刻用前爪扒我的裤管：人类，你真能带我离开这破地方？
上个月王护士用捕鼠夹夹断了我弟弟的尾巴！
铁喙扑棱着翅膀落在洗衣机上，喙尖敲了敲地图：野人山我飞过，山脚下有片松树林，林子里有个洞——它突然歪头，不过最近那洞附近总飘怪味，像烧焦的羽毛。
阿橘瘸着腿蹭我的手，声音哑得像砂纸：我知道巡逻规律。
后半夜两点换班，保安会在门房抽烟，半小时内只有西边的老杨头打手电晃一圈。
他耳朵背，听见动静也懒得追。
我喉咙发暖。
这些小家伙的声音混在一起，有尖细的、沙哑的、粗粝的，可每一句都像针，把我心里的混沌扎出个窟窿。
原来不止老皮，不止风痕，这破医院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这么多张嘴在说。
去野人山的路。我把地图推过去，西郊小径，是不是铁喙说的那片松树林？
铁喙用爪子按住老松树的标记：小径尽头有块青石板，掀开就能看见洞。
但...它突然缩起脖子，今晚开始，我听不见同伴的叫声了。
刚才飞过来时，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
叮——
警报声突然在头顶炸响。
我本能地缩成一团，老皮地窜进我衣领。
监控室方向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接着是林怀远的冷笑：封言系统，把频率调到30赫兹。
低频震动顺着地面爬上来，像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啃。
阿橘突然弓起背，爪子在地上划出白痕：吵！
吵死了！鼠三儿抱着头往角落缩，尾巴抖得像筛糠。
铁喙扑棱着翅膀撞向窗户，羽毛扑簌簌往下掉：我听不见！
听不见！
别怕。我抓住阿橘的背，掌心能摸到它剧烈的心跳，别怕，我在这儿。可我的声音也在抖——刚才试着和老皮说话时，它的回应突然变得模糊，像隔着水幕的闷响。
老皮从衣领钻出来，小爪子扒着我耳垂：他们...在干扰...动物的...通讯。每个字都带着电流杂音。
我脊梁骨发凉。
林怀远果然察觉了。
他知道我靠什么找路，所以直接封死我的耳朵。
可他不知道，当我在枯井里摸到那道锁片裂痕时，当我在月光下看见瞳孔里渗开的金光时——有些东西早不是能困住的了。
铁喙突然跌跌撞撞扑到我肩头，翅膀扫过我脸颊。
它的喙贴着我耳朵，发出极轻的声——那是乌鸦特有的示警音，只有离得极近才能听见。
今晚...它的声音碎成星子，等...灯...灭...
警报声还在响。
我望着铁喙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它刚才没说完的话。
低频噪音能干扰大部分动物的声波通讯，可乌鸦有自己的秘密——它们会用喙部震动传递次声波，连仪器都未必能捕捉到。
陈丰！
手电筒的光再次扫过洗衣房的窗户。
我把铁喙塞进怀里，阿橘叼着鼠三儿钻进通风管。
老皮咬着我袖口往破窗拽：他们来了！
我最后看了眼地图。
老松树的标记被铁喙的爪子抓出个小豁口，像颗待开的种子。
窗外的月光正在西移，后半夜的风裹着松涛声灌进来，吹得铁喙的羽毛轻轻颤动。
它突然抬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气音说：等灯灭时，看我眼睛。
脚步声撞开洗衣房的门。
我翻身跳出破窗，怀里的铁喙突然收紧爪子——那是个暗号，像根线头，把黑夜的幕布撕开条小缝。
我知道，等会儿停电时，这只乌鸦会告诉我些什么，比所有被干扰的都更清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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