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局的台灯亮到后半夜,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林辰把那张泛黄的合影平铺在桌上,指尖拂过照片边缘——纸质已经脆得像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裂开。照片里的马老根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左手搭在身旁男人的肩上,姿态亲昵得像是多年的老友,而那个男人胸前别着的徽章,在黑白影像里泛着模糊的银白。
“王启明。”陈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把刚打印出来的履历推到林辰面前,“1998年任镜州市副市长,主管城建,2001年升任常务副市长,2010年调去省里,现在是省人大副主任。”他的拐杖在地板上轻轻敲了敲,“你看他的任职时间,跟马家生意扩张的节点,几乎完美重合。”
林辰拿起放大镜,凑近照片里王启明的口袋。那里露出凑近折叠的纸条,边缘隐约能看到“城郊”“地块”两个字,笔锋凌厉,和档案局里王启明审批文件的字迹如出一辙。“1998年,城郊那块地正好被划为开发区,马文涛的公司拿下了第一个项目,就是建在体育馆旁边的商业楼。”
“用着不合格的水泥盖体育馆,转头就用省下的钱盖商业楼。”陈阳冷笑一声,指尖点在照片里两人交握的手上,“这哪是上下级,分明是利益同盟。”他想起张大海日记里的话:“王副市长说‘按马局长的意思办’,谁敢多嘴?”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房间里暗了下去。林辰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落在照片背面——那里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墨迹洇开了一点,像滴未干的泪痕:“6.18,体育馆奠基一周年。”正是事故发生的前一天。
“奠基一周年,第二天就塌了。”林辰的指尖在日期上停顿,“这时间点,太巧了。”他想起赵铁牛说的,事故前一天,马文涛带着一群人在工地摆了庆功宴,鞭炮放了整整一小时,“他们不是不知道有问题,是早就等着出事。”
陈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指节泛白。林辰递过去一杯温水,注意到他手里的药瓶标签已经磨掉了一半。“歇会儿吧,明天再查。”
“没事。”陈阳喝了口水,呼吸渐渐平稳,“我托瑞士的朋友查了王启明的出入境记录,他每年都会去趟温哥华,住的别墅地址很有意思——跟马文涛儿子在加拿大的留学住址,在同一个小区。”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辰和陈阳已经站在了养老院的走廊里。赵铁牛的父亲张大爷正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玉兰树出神,手里摩挲着个铁皮烟盒,盒面上的“劳动模范”四个字已经模糊。
“张大爷。”林辰把照片递过去,“您认识这两个人吗?”
张大爷的手抖了一下,烟盒掉在地上,滚出几粒发霉的烟丝。他凑近照片,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缩成针尖:“王启明!马老根!”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就是他们!当年剪彩的时候,王启明说‘这是镜州的脸面工程’,转头就让马老根偷工减料!”
陈阳捡起烟盒,注意到里面夹着张褪色的工票,上面写着“1998年6月18日,加班浇筑”。“那天您也在工地?”
“在!”张大爷突然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跟铁牛他爸负责搅拌水泥,那水泥一捏就碎,跟沙土似的!我们去找张队长,他蹲在地上哭,说‘我儿子还在他们手里’。”老人的指甲深深掐进轮椅扶手,“第二天墙塌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铁牛他爸被埋进去...王启明的车就停在门口,他连车窗都没摇下来!”
走廊尽头的护士闻声赶来,给张大爷递上降压药。“老爷子这阵子总说胡话,”护士小声解释,“说看见当年的工友来找他,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张大爷把药推到一边,从枕头下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施工证073”。“这是铁牛他爸的,”他把铁牌塞进林辰手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背面有字。”
林辰翻转铁牌,背面用铁钉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6月17日,王、马同车来,说‘塌了正好重建’。”字迹深得刻穿了铁牌,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离开养老院时,陈阳的手机响了,是国际刑警朋友发来的邮件。他点开附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栋温哥华的海景别墅,房产证上的名字是“马晓宇”,马文涛的儿子,而水电费缴费记录上,留的却是王启明的手机号。
“还真是一家人。”陈阳把手机递给林辰,照片里的别墅后院种着棵玉兰树,和镜州养老院的那棵一模一样,“王启明去年在加拿大的体检报告,也是用马晓宇的名义预约的。”
林辰的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别墅车库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和档案局老照片里王启明的专车,只差一个数字。“他们以为把尾巴藏在国外就安全了。”他想起张大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的账,记在天上呢。”
回市政府的路上,车窗外的镜州湾泛着粼粼波光。林辰看着远处正在重建的体育馆,吊塔的影子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像根直指天空的标尺。陈阳突然指着手机上的别墅照片,笑了:“你看那玉兰树,长得跟张大爷窗外的一样歪。”
林辰也笑了,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王启明如今身居高位,想要动他,比扳倒马文涛难上百倍。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牌,冰凉的触感让人心安——那些刻在铁上、记在纸上、埋在心里的账,从来都不会消失。
车驶过镜州大桥时,陈阳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国内的匿名举报,附了段录音。按下播放键,王启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得意的笑:“...当年那点事,早就抹平了。马家在前面挡着,我怕什么?等我退了休,就去温哥华养老...那栋别墅,视野好得很...”
录音戛然而止,车窗外的海鸥突然腾空而起,翅膀划破湛蓝的天空。林辰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手里握着这些刻满真相的铁证,再深的黑暗,也终将被照亮。
后视镜里,养老院的屋顶越来越远,张大爷窗前的玉兰树在风中摇曳,像在为那些迟到的正义,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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