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透过营帐的缝隙，化作一缕熹微的光晕，悄然落在床榻边。赵羽的意识在混沌中渐渐回笼，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像是灌了铅，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浑身燥热难耐，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营帐内的景象在眼前晃悠了许久，才慢慢清晰起来。炭火还在燃着，红焰跳跃，给帐内带来融融暖意，却驱不散他体内的灼痛感。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刚一用力，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发疼，也让他彻底清醒了几分。他环顾四周，这是自己的营帐没错，可床边的矮凳上，竟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一袭素色襦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只簪着一支简单的木簪，侧脸清丽温婉，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宁静娴雅的气息。是朱慎妃。赵羽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与朱慎妃虽同在大营，却向来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络，怎么她会在自己的营帐里？而且还是在他病榻边？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渐渐拼凑起来。他想起了与岳飞、韩世忠等人煮酒闲谈，喝得酩酊大醉；想起了自己歪歪扭扭地走出营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想起了脚下一滑，重重摔在雪地里的冰凉触感……再往后，便是一片空白。难道是她救了自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赵羽的脸颊便有些发烫，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窘迫。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武将，竟然醉酒后冻倒在雪地里，还被一位女子所救，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朱慎妃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平和：“赵将军醒了？”她的声音轻柔，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像是只是在问候一个普通的熟人，这让赵羽心中的窘迫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因为喉咙干涩，只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声响。朱慎妃见状，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青瓷茶杯，倒了一杯温水，又从一旁的药碗里舀了一勺汤药，兑了些温水，才端着杯子走到床边。“先喝点水润润喉，再把药喝了吧。”她将杯子递到赵羽面前，语气依旧平和，“军医说你是醉酒后受了风寒，发了高烧，这药是退烧驱寒的，已经温过了。”赵羽看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又看了看她平静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他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他仰头喝了几口温水，喉咙的干涩感缓解了不少，才敢开口说话，声音依旧沙哑：“多谢朱慎妃……昨晚，是你救了我？”“举手之劳罢了。”朱慎妃淡淡一笑，没有居功，“昨晚路过营道，见将军躺在雪地里，便让人把你抬了回来。天寒地冻，将军下次喝多了，还是让人送回来为好，免得冻出好歹。”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却让赵羽更加羞愧。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我鲁莽了，多谢朱慎妃提醒。”说完，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汤药微苦，却带着一股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腹中，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朱慎妃接过他递回来的空杯子，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桌上的书卷，却没有立刻翻阅，而是看向赵羽，轻声问道：“将军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好多了，多谢朱慎妃挂念。”赵羽说道，挣扎着想坐起来。朱慎妃连忙起身，伸手想扶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似乎是顾忌着男女之别，只是说道：“将军慢点，不用急。”赵羽看出了她的顾虑，心中愈发感激。他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后背靠着床头的软垫，只觉得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却比刚才醒来时好了许多。营帐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士兵操练声。赵羽有些不自在，他向来与女子没什么交集，更何况是与一位身份特殊、且不算熟悉的女子独处一室。他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无意间落在桌上的书卷上，只见封面上写着“琴赋”二字，心中有些意外。他虽与朱慎妃不熟，却也听闻她曾是北宋后宫的慎妃，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朱慎妃也喜欢琴？”赵羽下意识地问道。 朱慎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闲来无事，便看看这些古籍，打发时间罢了。”“朱慎妃过谦了。”赵羽说道，“我虽不懂琴，却也听闻朱慎妃琴艺高超，是难得的才女。”“将军谬赞了。”朱慎妃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和，“不过是些闺阁中的消遣罢了，算不得什么高超技艺。在这乱世之中，琴音再美，也抵不过刀剑的锋利，护不住百姓的平安。”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赵羽听了，心中也有些感慨。他知道，朱慎妃与朱琏皇后一样，都经历了靖康之耻的磨难，亲眼目睹了家国破碎、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那些曾经的风雅与才情，在战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朱慎妃所言极是。”赵羽说道，语气沉重了几分，“不过，正是因为乱世流离，百姓才更需要希望。朱慎妃的琴音，或许不能上阵杀敌，却能抚慰人心，给将士们带来一丝慰藉，这也是一种力量。”朱慎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将军所言，倒是让我豁然开朗。或许，我之前确实太过消极了。”她顿了顿，看向赵羽，轻声说道：“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勇士，一心为国为民，作战勇猛，是中原百姓的希望。只要像将军这样的将士们齐心协力，奋勇杀敌，总有一天，金人会被驱逐，中原会被收复，天下百姓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到那时，琴音或许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为太平盛世增添几分风雅。”“朱慎妃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驱逐金人，收复失地！”赵羽语气坚定地说道。他心中的不自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共鸣。虽然他与朱慎妃身份不同，经历各异，却有着共同的目标与信念。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士兵的声音：“赵将军，朱慎妃，早饭准备好了，是否送进来？”“进来吧。”赵羽说道。士兵端着早饭走了进来，是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和一个白面馒头。香气扑鼻，让赵羽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朱慎妃起身，帮着将早饭放在桌上，说道：“将军大病初愈，不宜吃过于油腻的食物，喝点小米粥养养胃吧。”“多谢朱慎妃费心。”赵羽说道。士兵退出去后，朱慎妃又说道：“将军慢慢吃，我先回去了。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让人去唤我便是。”赵羽连忙说道：“朱慎妃救命之恩，赵某还未报答，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等我痊愈之后，定当登门道谢。” “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朱慎妃淡淡一笑，“乱世之中，互帮互助本是应当。将军早日痊愈，上阵杀敌，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说完，她拿起桌上的书卷，转身朝着营帐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赵羽一眼，轻声说道：“将军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赵羽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门口，心中满是感激与敬佩。他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有着如此豁达的胸襟与坚定的信念。他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进腹中，带来一股暖暖的暖意。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回想着昨晚的经历，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喝酒万万不能再如此鲁莽，不仅会误事，还会给别人添麻烦。吃完早饭，赵羽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休息。营帐内的炭火依旧燃着，温暖而舒适。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药力渐渐发挥作用，高烧带来的灼痛感越来越轻，浑身也渐渐有了力气。他想起了朱慎妃刚才说的话，心中愈发坚定了抗金的信念。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家国重任，肩负着百姓的希望，绝不能轻易倒下。等他痊愈之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操练士兵，为北伐大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透过营帐的缝隙，洒在床榻上，带来一片温暖的光斑。赵羽在这份温暖与宁静中，渐渐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金人被驱逐，中原被收复，天下百姓过上了安稳祥和的日子，朱慎妃的琴音在太平盛世中悠扬响起，婉转悦耳。这个梦，美好而遥远，却又充满了希望。它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赵羽前行的道路，也让他更加坚信，只要他们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这个美好的梦想，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营帐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这场意外的风寒，不仅让赵羽感受到了乱世之中的善意与温暖，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知道，在这条抗金救国的道路上，他并不孤单，有无数像朱慎妃这样心怀家国的人，在默默支持着他们，与他们一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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