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庭的黎明》
凌晨一点,来来还坐在书房里。
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圈出一片暖黄,照着摊开的文件、散落的票据、贴满标签的法律条文复印件。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视线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那是一封刚收到的邮件,区法院发来的,正文只有短短三行:
“关于陈来来诉张鹏合伙纠纷一案,因管辖权异议,现移送至城北区人民法院审理。相关材料已转交,请等待通知。”
管辖权异议。移送。等待通知。
来来盯着这几个字,感觉它们像冰锥,一字一字凿进心里。三个月前,她赢了官司,判决书白纸黑字写着张鹏需返还十五万投资款及利息。三个月过去了,钱没拿到,执行法官说“对方名下无可执行财产”,调解员说“再想想别的办法”。现在,连案子都要被踢走了。
手机屏幕亮了,是律师发来的微信:“邮件收到了吧?”
来来打字,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案子赢了还能被移送?”
“张鹏那边提了管辖权异议,说他的户籍和主要财产都在城北区,应该在那边审理。”律师回复得很快,“区法院采纳了,所以移送。”
“可我们开庭、判决都是在区法院完成的!现在说移送?”
“执行阶段发现的问题,可以重新审查管辖权。”律师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陈女士,这种情况……不少见。”
来来把手机扣在桌上,双手捂住脸。她想起三个月前走出法庭时的那个下午,阳光很好,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开始。
“妈妈?”小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来来迅速调整表情,转过身:“怎么还没睡?”
“我起来喝水。”小来抱着小熊玩偶,光着脚站在书房门口,“妈妈,你还在工作吗?”
“嗯,马上就好了。”来来起身走过去,抱起女儿,“走,妈妈陪你睡觉。”
小来的房间很暖和。来来把她塞进被窝,掖好被角。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妈妈,你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没有啊。”
“你骗人。”小来伸出手,摸摸妈妈的脸,“你一不开心,这里就会皱起来。”她的小手指点在来来眉间。
来来抓住那只小手,贴在脸上:“妈妈是在想事情。睡吧,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呢。”
“妈妈,那个坏叔叔还没还钱吗?”
这个问题让来来喉头一哽。她以为孩子早就忘了这事。“快了。”她听见自己说,“法律会让他还的。”
“可是已经好久了。”小来翻了个身,“朵朵的爸爸说,打官司就像拔河,谁力气大谁赢。妈妈,我们力气够大吗?”
来来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五岁的孩子,已经能感知到成人世界的复杂。
“够大。”最后她说,“因为妈妈有法律,有道理,还有小来给妈妈加油。”
小来满意地笑了,闭上眼睛。来来坐在床边,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股压抑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回到书房,她重新打开邮件。那三行字还在屏幕上,冰冷,官方,不带任何感情。她想起这三个月跑法院的经历——每次去执行局,工作人员都说“在办在办”;每次打电话,都说“有进展通知你”。现在倒好,连“在办”的地方都没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标注为“王法官”的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喂?哪位?”
“王法官您好,我是陈来来,张鹏那个案子的原告。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我收到了移送通知……”
“哦,那个案子啊。”王法官清醒了些,“移送程序是合规的,对方提出了有效异议,我们只能移送。”
“可是判决都下了三个月了,执行还没开始,现在又说要移送?”来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这合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程序就是程序。您如果有异议,可以向中院反映,或者等案件移送到城北法院后,跟进那边的执行。”
“那又要多久?”
“这个……我不清楚。”王法官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疲惫,“建议您咨询专业律师。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断了。来来握着手机,坐在黑暗里。窗外的城市还亮着零星的灯火,每一盏灯后面,可能都有像她一样睡不着的人。
第二天早晨,来来请了假。她先去了区法院,想当面问清楚。
立案庭里人头攒动,取号的队伍排到门口。来来排在队尾,听着前面的人争吵:
“我都来三趟了,材料还没收齐?”
“你这个缺身份证复印件,回去复印了再来。”
“上次不是说不用吗?”
“规定变了。”
轮到来来时,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什么事?”
“我想咨询陈来来诉张鹏一案移送的事。”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敲了几下:“移送城北法院了,等那边通知。”
“为什么要移送?判决都下了。”
“对方提管辖权异议,审查后认为有道理,就移送了。”工作人员终于抬起头,是个年轻姑娘,脸上带着连轴转的疲惫,“您有问题可以写书面材料,或者找承办法官。”
“我找过了,他让我等通知。”
“那就等通知。”姑娘开始叫下一个号,“下一位!”
来来站在窗口前,突然觉得自己像一颗被踢来踢去的皮球。从立案庭到审判庭,从审判庭到执行局,现在又要从一个法院到另一个法院。每个人都说“按程序”,每个人都让她“等通知”。
她走出法院大门,四月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机响了,是老陈打来的。
“怎么样?”他问。
“踢皮球,继续踢。”来来深吸一口气,“案子移送到城北法院了,一切从头开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要不……算了吧。”
“老陈,这是我第几次听你说‘算了吧’?”来来的声音有点尖锐,“从起诉到现在,一年了。一年里,你说过多少次‘算了吧’?”
“我是心疼你!”老陈也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天天泡在案子里,工作受影响,身体受影响,连小来都受影响!值得吗?为了十几万,把日子过成这样?”
“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公道?正义?”老陈叹了口气,“来来,我们都三十多了,不是二十出头可以不管不顾的年纪了。我们有孩子,有房贷,有工作。为了一口气,把生活都搭进去,真的值吗?”
来来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捧着材料匆匆走过的律师,有搀扶着老人的家属,有抱着孩子哭诉的女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故事,每个人都在这栋大楼里寻找某种答案。
“老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今天算了,明天小来在学校被人欺负,我是不是也要教她‘算了’?如果将来她在工作中遇到不公,我是不是也要说‘算了’?我们教孩子要勇敢,要正义,要为自己争取,可我们自己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
“我要上诉。”来来说,“不移送,就在这儿执行。如果区法院不受理,我就去中院。中院不行,就去高院。我要一个说法,不只是为了钱,是为了告诉小来,也告诉我自己——有些事,不能‘算了’。”
挂断电话,来来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中级人民法院”。距离七公里。她拦了辆出租车。
中院的办公楼更气派,门口有武警站岗。来来在接待室填了表格,等了半小时,才被叫到窗口。
“我要申诉。”她把材料递进去,“区法院在判决后移送案件,我认为不合理。”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翻了翻材料:“判决后移送?这倒是少见。您有判决书吗?”
“有。”来来从文件袋里拿出判决书复印件。
工作人员仔细看了,又看了移送通知:“这个……确实有点问题。但移送是区法院的决定,您应该先向他们提出书面异议。”
“我提过了,他们让我等通知。”
“那您写个申诉材料吧,附上这些复印件,我们转给相关庭室审查。”工作人员递出来一张表格,“填这个,那边有样例。”
来来接过表格,走到旁边的填写区。表格很复杂,要写事实理由,法律依据,诉求事项。她找了张桌子坐下,从包里掏出笔。
刚写了几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小来的幼儿园老师。
“小来妈妈,小来今天在幼儿园有点不对劲,一直不说话,中午饭也没吃多少。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来一趟?”
来来心里一紧:“我马上来。”
她收起表格,匆匆赶去幼儿园。教室里,其他孩子都在午睡,小来一个人坐在小椅子上,低着头玩手指。
“小来。”来来轻声叫。
小来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宝贝?”来来蹲下身。
小来不说话,只是摇头。
老师走过来,压低声音:“上午自由活动时,几个孩子玩游戏,小来想加入,有个男孩说‘你妈妈是告状精,天天打官司’,小来就哭了。”
来来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她抱起小来,小姑娘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对不起,老师,我带孩子先回去。”
“好的,您好好跟孩子聊聊。”
回家的出租车上,小来一直不说话。来来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小来,”她柔声说,“告诉妈妈,那个小朋友为什么那么说?”
小来闷闷的声音传来:“他说……他听他爸爸妈妈说的,说你为了钱,天天去法院,是告状精。”
“那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小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打官司?我们不要那个钱了,好不好?我不想别人说你。”
来来抱紧女儿。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后退,高楼,车流,行人。这个世界如此庞大复杂,而她怀里这个小小的孩子,正在因为她的坚持而受伤。
“小来,”她轻声说,“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什么故事?”
“从前,森林里住着小兔子一家。有一天,坏狐狸偷走了兔妈妈储存过冬的胡萝卜。兔妈妈去找狐狸要,狐狸不给,还笑她傻。”
小来安静地听着。
“兔妈妈很生气,她去找森林法官。法官说,狐狸做得不对,要它还胡萝卜。可是狐狸耍赖,藏起来了。兔妈妈找啊找,找了好久好久。”来来顿了顿,“小兔子问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可以种新的胡萝卜。兔妈妈说,不是胡萝卜的事,是道理的事。如果这次算了,下次狐狸还会偷别人的东西。我们要让狐狸知道,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
“后来呢?”小来问。
“后来啊,兔妈妈坚持找,终于找到了狐狸藏胡萝卜的地方。狐狸只好把胡萝卜还回来,还道了歉。”来来摸摸女儿的头,“森林里其他小动物知道了,都说兔妈妈勇敢。从那以后,狐狸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小来抬起头,眼睛亮了些:“妈妈是兔妈妈吗?”
“嗯,妈妈想当兔妈妈。”来来亲了亲她的脸,“但是兔妈妈让小兔子难过了,对不起。”
“没有难过。”小来搂住妈妈的脖子,“我明天去告诉那个小朋友,我妈妈不是告状精,是兔妈妈,很勇敢的兔妈妈。”
来来鼻子一酸,把脸埋进女儿柔软的头发里。
那天晚上,等小来睡下后,来来重新坐在书桌前。她打开台灯,摊开那些表格和材料。老陈端了杯热牛奶进来,放在桌上。
“还写?”他问。
“嗯。”来来头也不抬。
老陈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很久:“今天……对不起。我不该说‘算了’。”
“你说得对,我们是有孩子有家的人了。”来来停下笔,“但正因为有孩子,我才更不能‘算了’。我要让小来看看,她妈妈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
“我支持你。”老陈握住她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陪我去城北法院,递交申诉材料。”来来说,“然后,我们去查张鹏的财产线索。律师说,他可能在城北区有房产。”
“好。”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来来把昨晚写好的申诉材料又检查了一遍,附上判决书、移送通知、执行申请书,装订成册。小来也早早醒了,自己穿好衣服。
“妈妈,我今天可以去幼儿园吗?”她问。
“可以啊,怎么了?”
“我要去告诉小朋友,我妈妈是兔妈妈,去找狐狸要胡萝卜了。”小来认真地说。
来来笑了:“好,那妈妈送你去幼儿园,然后和爸爸去做兔妈妈该做的事。”
城北区人民法院比区法院更大,人也更多。来来在立案庭排队时,看见墙上贴着“司法为民,公正司法”的标语。她想起区法院墙上也有类似的标语。
轮到她了。窗口里是个中年男人,态度比区法院那个姑娘好一些。
“申诉材料?”他接过文件夹,翻看起来,“哟,这案子……判决后移送,确实少见。”
“所以我认为不合理。”来来说,“执行应该在判决法院进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工作人员点点头,“但管辖权异议审查是独立的程序。这样吧,材料我收下,转给审监庭。您留个联系方式,有进展通知您。”
“大概要多久?”
“这个说不准,看庭里排期。”工作人员递出来一张收件回执,“您也可以找律师跟进。”
从法院出来,来来和老陈去了房产交易中心。他们想查张鹏在城北区是否有房产登记。排队,取号,等叫号。轮到他们时,工作人员听完要求,摇头:
“个人不能随意查询他人房产信息,这涉及隐私。您需要法院的调查令。”
“法院让我们自己找线索……”
“那也不行,这是规定。”工作人员很坚决。
又是一堵墙。来来站在房产交易中心大厅里,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老陈搂住她的肩:“别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来来苦笑,“法院踢皮球,房产查不了,张鹏人间蒸发。我感觉自己像在跟影子打架。”
“那就打影子。”老陈说,“打到它现形为止。”
那天下午,他们跑了三家律师事务所,咨询执行难的问题。律师们的说法大同小异:执行难是普遍现象,需要耐心,需要技巧,更需要一点运气。
“如果对方故意转移财产,确实很难。”第三家律所的律师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您可以申请法院查询他的银行流水、微信支付宝记录,看有没有大额转账。还可以申请限制高消费,让他坐不了飞机高铁,住不了星级酒店。逼急了,他可能会主动联系您。”
“这些……区法院能做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承办法官愿意做。”律师推了推眼镜,“现在案件移送了,您得跟城北法院的法官沟通。”
又是沟通,又是等待。来来走出律所时,天已经快黑了。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很美,但她无心欣赏。
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妞,官司怎么样了?”
“还在跑。”来来尽量让声音轻松,“妈,您别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母亲叹气,“你爸昨晚还说,不行就回来,他还有点退休金,先给你们应应急。”
“不用,妈,我能解决。”
“解决解决,你都解决一年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妞,妈知道你要强,但有时候,人得学会转弯。硬碰硬,伤的是自己。”
“妈,我转弯了,他们就把我踢到另一个弯。”来来站在街边,看着车来车往,“我现在知道了,这个社会,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你讲道理,他们讲程序;你讲程序,他们讲人情;你讲人情,他们又回头讲道理。总之,你永远在圈外。”
“妞……”
“妈,我没事。”来来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发发牢骚。该做的事,我还会做。您和爸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
挂了电话,来来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老陈去买水了,她一个人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一天又要过去了,她跑了两个法院,一个房产中心,三家律所,收获的只有疲惫和更多的“等通知”。
但她突然想起小来说的话:“我妈妈是兔妈妈,很勇敢的兔妈妈。”
是啊,兔妈妈。那只在故事里坚持不懈,最终要回胡萝卜的兔妈妈。故事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但如果没有故事里的信念,现实只会更加冰冷。
老陈买了水回来,递给她一瓶:“接下来怎么办?”
“上诉。”来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向中院上诉,反对移送。同时,申请城北法院尽快接案执行。两条腿走路。”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整理证据。”来来说,“从明天开始,我们把所有材料重新梳理一遍。判决书、执行申请书、移送通知、申诉材料……还有我们这一年所有的交通费票据、误工证明、律师费收据。我要让他们看看,一个普通人为了讨个公道,要付出多少。”
“好。”老陈点头,“我陪你。”
那天晚上,他们很晚才睡。书房里,材料铺了一地。来来分类,老陈装订。小来睡前来看了看,问:“妈妈,你在干什么?”
“妈妈在准备武器。”来来指指那些文件,“这些是妈妈的剑和盾。”
“要打仗吗?”
“嗯,打一场必须赢的仗。”
小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跑回房间,拿来了自己的彩笔和画纸。她坐在地板上,开始画画。
“小来,该睡觉了。”老陈说。
“我要画完。”小来很坚持。
半小时后,她举起了画:“妈妈,你看。”
画面上,兔妈妈穿着铠甲,手握长剑,面前是瑟瑟发抖的狐狸。天空中有太阳,草地上开满小花。画的右下角,小来用拼音写着:“tu mā mā ying yong zuo zhàn”。
兔妈妈英勇作战。
来来看着那幅画,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她抱住女儿:“画得真好,妈妈最喜欢了。”
“妈妈,你会赢吗?”小来问。
“会。”来来擦掉眼泪,“因为兔妈妈有兔宝宝加油。”
夜里一点,材料终于整理完了。整整三大本,每一本都厚得像砖头。来来在封面贴上标签:证据卷一,证据卷二,证据卷三。
老陈伸了个懒腰:“这些……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来来诚实地说,“但做了,总比不做好。就算最后输了,我也能告诉自己,我尽力了。”
“你不会输。”老陈握住她的手,“因为你是兔妈妈。”
来来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窗外的城市已经睡了,只有零星的灯火。来来站在窗前,看着夜色。她想起这一年,从起诉到判决,从等待执行到案件移送,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她跑得精疲力尽,但还不能停。
因为停下来,就等于认输。而认输这件事,一旦开了头,就会变成习惯。
她不要那样的习惯。她要让小来看看,人生会有很多挫折,会碰到很多不公,但我们可以选择战斗。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败。
第二天清晨,来来起得特别早。她穿上那套出庭时穿的西装,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小来也醒了,非要妈妈给她梳两个小辫子。
“妈妈今天要去打仗吗?”她问。
“嗯,去递交武器。”来来给她系上蝴蝶结。
“那我也要加油。”小来举起小拳头,“兔妈妈加油!”
老陈开车送她们。先去幼儿园,再前往中级人民法院。一路上,阳光很好,春风很暖。来来抱着那三本厚厚的证据卷,感觉它们沉甸甸的,但心里却很轻。
到了中院,她直接去了立案庭。窗口的工作人员看见她抱着的材料,愣了一下:“您这是……”
“申诉材料。”来来说,“关于区法院不当移送案件的申诉,以及执行监督申请。”
工作人员翻了翻:“这么多?”
“一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来来的声音很平静,“请您转交相关庭室。如果还需要什么材料,随时联系我。”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是昨天在律所咨询时印的,上面有她的电话和邮箱。
工作人员接过名片和材料,点点头:“好的,我们会尽快处理。”
从法院出来,来来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四月的空气里有花香,有草香,有春天的味道。
老陈在车里等她。上车后,他问:“接下来去哪?”
“回家。”来来说,“等通知。”
“等通知?”老陈有点意外,“就这样?”
“就这样。”来来系好安全带,“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法律,交给时间。”
车开动了。来来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想起一年前,她第一次走进法院时的样子——紧张,不安,对一切都充满疑虑。现在,她还是紧张,还是不安,但她知道了,在这条路上,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丈夫的支持,有女儿的信任,有自己对公道的坚持。
这就够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律师发来的微信:“材料递交了?”
“递交了。”
“好,接下来就是等待。可能很久,可能很快。但无论结果如何,您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
是啊,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来来放下手机,闭上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她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可能还要等很久,可能还会有新的波折。但她也知道,无论多久,无论多难,她都会坚持下去。
因为她是兔妈妈,要教会小兔子,什么是勇敢,什么是坚持,什么是即使在最深的夜里,也要相信黎明会来的信念。
车继续向前开,驶向家的方向。而来来知道,无论这条路有多长,她都会走下去。
一步一步,一天一天。
直到,公道到来的那一天。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饭店真实见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