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沈听雪的等待中悄然流过。
她几乎没怎么合眼,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怀里紧紧抱着那盏温暖明亮的养魂灯。
灯中的魂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凝实,散发着柔和的光。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都化作无声的凝视和心底一遍遍的默念:季风,好好的。
沈听荷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姐妹俩很少交谈,只是静静坐着,看天色流转,从黎明到黄昏,再到星光漫上竹梢。
红叶来过几次,送来清淡的吃食,看着她们的神情,也懂事地不多问,只默默收拾了院子,点上一支安神的熏香。
第三日的夜晚,格外静谧,连虫鸣都息了。
子时将近,玄玉真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院中,道袍不染纤尘,手中托着一个刻画着繁复轮回符文的古朴罗盘。
“时辰到了。”他声音平静。
沈听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养魂灯捧到玄玉真人面前。
她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不舍。
玄玉真人接过灯,深邃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丫头,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沈听雪用力点头,声音微哽,“真人,请……送他入轮回。”
玄玉不再多言,将养魂灯轻置于院中早已布好的小型阵法中央。
他盘膝坐下,双手掐诀,口中吟诵起古老玄奥的咒文。
身前的罗盘缓缓悬浮旋转,散发出柔和白光,与阵法的星辉交相辉映。
咒语声中,养魂灯内的魂火似被唤醒,轻轻摇曳,光芒渐盛。
渐渐地,光芒脱离灯体,在阵法上方汇聚、拉伸,最终凝成一个朦胧的男子光影。
身形挺拔,面容虽模糊,却依稀可辨。
正是她记忆中的季风——那个在白云宗练功房里笨拙教她认草药的少年,那个在她荡秋千时默默守护的师兄,那个在昆仑山巅与她并肩作战的同伴,也是在幻境中痛苦嘶吼、偏执成狂的……爱人。
是那个因她堕入心魔的季风。是那个纠缠了三生三世,用尽一切方式只想留住她的季风。
光影缓缓睁开眼,目光初时茫然,然后穿越了无尽时光,精准地落在了沈听雪身上。
那双眼睛,褪去了疯狂、偏执与绝望,只剩下最初的清澈。
他看着她,仿佛跨越了生死轮回,终于再次相见。
“阿楚……”光影唇瓣微动,无声,但那口型,沈听雪看得分明。
是他的声音,是他本来的声音,是那个会笨拙夸她、会奋不顾身护她、会默默陪她的季风的声音。
只这一眼,只这无声的呼唤,沈听雪的泪水瞬间决堤。
所有委屈、恐惧、怨恨、悲伤,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抚平,化作了“值得”二字。
看着他完好无损的魂体,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温柔,她觉得之前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季风……”她喃喃开口,泪眼朦胧,“你去吧。去轮回,开始新的生命,忘了那些痛苦,好好活一次。下一世……等我。”
“这次,换我去找你。无论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找到你。我发誓。”
光影似乎听懂了。他对着她,露出笑容。那笑容如同冰雪消融,云开月明,是她记忆中,最干净温暖的模样。
他抬起虚幻的手,似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触及前缓缓放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星光,向着旋转的罗盘汇聚而去。
罗盘光芒大盛,一道连接虚无的光门在罗盘上方缓缓洞开,门内是深邃旋转的星云,气息玄奥莫测。
季风化做的星光,如归巢萤火,温柔而坚定地投入光门,消失不见。
光门缓缓闭合,罗盘停止旋转,光芒渐熄。小院中,只余阵法残留的微光。
沈听雪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嘴角却噙着一丝释然的笑。心中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结束了,也开始了。
玄玉真人收起罗盘,起身走到沈听雪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温和许多:“丫头,莫要难过。此乃最好的结局。他魂魄已圆满,戾气尽消,执念已化。”
“此去轮回,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无痛无执,充满可能。”
他顿了顿,看着沈听雪,眼中带着期许:“这一世,他的魂魄,会去往你来的那个时代——‘现代’。或许,那里是你们缘分重新开始之地。”
沈听雪心中一震,惊喜不已。
现代!是了,她本就来自那里。
季风的转世,竟会去往她的时代!这莫非是命运另一种形式的安排?
“至于你,”玄玉真人目光转向一旁的沈听荷,微微一笑,“阿荷,你的路,早已铺就。傅夜离那小子,在现代等你许久了。”
“你此番前来,助妹寻药,了结前尘因果,如今事毕,也该回去了。他在等你,共度余生。”
沈听荷清冷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她轻轻颔首:“是,真人。我明白。此间事已了,我该回去了。”
她来到这个时代,本就是为了帮助妹妹沈听雪寻找龙血还魂草,了结阿楚与季风的宿世纠葛,也彻底斩断自己与“阿荷”那一世的尘缘。
如今,使命完成,牵挂已了,是时候回到属于她的时代,回到那个等待她的人身边了。
傅夜离,季云的转世,她今生的挚爱与归宿,正在现代等她。
玄玉真人欣慰点头,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此间事了,老夫也该云游去了。前路漫漫,好自为之。莫辜负这新生。”
话音落,身影如水面涟漪般荡漾开来,最终消散于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小院中,只剩姐妹二人与满天星斗。
沈听荷走上前,轻轻握住妹妹的手:“听雪,我们都该回去了。回到我们的时代,过我们该过的生活。傅夜离在等我,而你的季风……也在未来等你。”
沈听雪反握住姐姐的手,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嗯!一起回去!瑶华嫂子和听雨还在等我们呢!季风……他会在那里。”
“这一次,没有宿命的枷锁,没有前世的纠葛,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姐妹俩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漫长的穿越,惊心动魄的历险,纠缠三世的宿命,似乎都在这一刻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
她们各自有了明确的归宿。
这趟旅程,让她们失去了许多,但也得到了更多——修为、挚友、亲情,以及一个全新的未来。
沈听雪最后看了一眼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听竹小苑,看了一眼远处沉睡的桃花峪,心中默默告别。
然后,她与姐姐并肩而立,心念微动,催动了手指上那枚古朴的戒指!
戒指上的星辉宝石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晕,将姐妹二人温柔包裹。
时空的波动开始荡漾,周围熟悉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涟漪打散。
再见了,阿楚与阿荷的故事。
再见了,白云宗与桃花峪。
再见了,这个充满爱恨情仇的古老时代。
我们要回去了,回到我们的时代,去迎接一个全新的开始!
沈听荷去履行与傅夜离共度余生的承诺,
而沈听雪,则将静候那个名为季风的灵魂,在现代的某个角落,焕发新生。
光芒一闪,姐妹二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只余夜风轻拂,竹影婆娑。
小院重归寂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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