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在清晨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林三酒的右手还搭在电驴油门上,指尖残留着徒劳动作的惯性。他刚又试了第三次……明知这辆早该进废品站的车,昨晚已经彻底断了气。
左手扶着冰凉的金属车身,脚步停住。
呼出的白气在清冽空气中凝成一团模糊的雾,随即消散。
脚下,湿漉漉的水泥地映着灰白的天光。几片被车轮碾碎的梧桐叶像干涸的血迹,又像被撕毁的催收单,破碎地贴在地上。
目光垂下,落在仪表盘上。
灰噗噗的屏幕一片死寂。
就在他收回视线,准备重新推车前行时……那片死寂的边缘,一丝微弱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蓝光倏地闪过。
紧接着,数字跳了出来。
……32%
右手悬在半空,像被那抹蓝光冻住了。
梧桐叶在车轮下发出细碎的破裂声。巷子两侧剥落的墙皮在晨光中显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垂下的电线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电池图标边缘的蓝光稳定下来,不再闪烁。
跨上车座的动作有些迟缓……不是犹豫,是身体记住了长夜战斗后的僵硬。脚蹬地找平衡时,左膝传来一阵钝痛。拧动把手。
电机嗡鸣一声,转起来了。声音比平时更大,带着喘息般的节奏,但确实动了。
顺着巷子骑出去,拐上主路。
修格斯摊位前排起了队,几根触手同时夹着油条在油锅里翻面,蒸汽混着油烟腾起。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新告示,胶带还没粘牢,一角在风里翻飞。公交站台两个学生背对背站着,书包拉链都没拉好。
从他们旁边骑过时,风从右侧吹来。
衣袖被卷起,右肩位置忽然沉了一下……像是多了些重量。眼角余光扫过后视镜,后座空荡荡的。
车速没有减慢。
“坐稳了。”声音不高,落在晨风里几乎听不见。说完这句话,林三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雨小时候总爱坐后座。那时候车漆还没掉光,速度表指针能划过大半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带子总滑下来,两条细腿够不着踏板,只能紧紧环住他的腰。每次转弯她都会尖叫……其实一点都不怕,睫毛在风里颤着,嘴角却向上弯。
有一次下雨,雨点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她把伞硬塞进书包,宁可淋湿也要腾出手抱得更紧。他说“再晃我就摔了”,她说“哥你慢点,我怕你摔”。
……后来她不见了。
再后来,“跑单面具”戴上,任务接下,债务催收了,打斗发生了。这感觉被遗忘了好多年,直到刚才那阵风吹得衣袖鼓起来,布料摩擦皮肤时带着熟悉的触感。
捏了下刹车,车速慢下来。路口亮着红灯。
低头看下仪表盘。林三酒搞不懂为啥突然有电,为啥电量还是32%,数字稳稳地停在那里。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绿灯亮起。
松开刹车,电驴往前一跳,驶去。
路过一家花店,卷帘门才拉上一半。店主蹲在门口,正给一株叶子发黄的植物浇水,水流顺着干裂的土壤缝隙迅速渗下去,什么都没留住。
目光扫过最边上那盆。土已经板结成块,可就在枯萎的茎秆旁,一根新芽探出来,嫩绿色,在灰蒙蒙的晨光里显得突兀又坚决。
车把向左偏了半米,前轮精准地绕开了地上的水坑。
菜市场的喧闹声从前面传来。早点摊的炉火已经烧旺,“北方切工”的馒头铺,老板娘正掀开蒸笼盖,白雾“嘭”地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身影。
车速放慢。
右手食指在刹车上停留了一秒,终究没有按下去。
廉租房……家就在前面两条街。
顶楼那间鸽子笼,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哈气成霜。墙上那张还款计划表的边缘已经卷曲,旁边用铅笔写着的“草莓牛奶周四打折”也淡得快看不见了。
五年了。
车子继续前行。风卷着早点摊的油烟味掠过耳边,混着昨夜雨水未干的潮气,还有不知哪家阳台飘下的、廉价的洗衣粉香。
左手稳稳扶着车把,右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后座。
“快到了。”
仪表盘的微光照亮指关节,电量依然显示32%。
电机发出持续的嗡嗡声,像某种固执的、不肯停歇的心跳。
穿过十字路口时,早班公交车正缓缓进站。几个穿工装的社畜跳下车,缩着脖子往不同方向走去。拐进居民区小道,柏油路面出现裂缝,枯草从缝隙里钻出来。
路边有孩子蹲着玩弹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其中一个抬起头,目光追着电驴看了两秒,又低下头继续游戏。
视线越过他们,锁定前方那栋旧楼。
外墙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水泥。空调外机锈迹斑斑,用铁丝勉强固定着。三楼阳台晾的衣服被晨风吹得啪嗒作响,一件白衬衫的袖子缠在了晾衣杆上。
他的地盘。
车子缓缓停下,前轮在距离楼道口三步的位置停住。双脚落地,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响。
没有关电源。
仪表盘还亮着,32%的蓝光在逐渐明亮的晨光里显得微弱却清晰。
坐在车上,没有立即下去。
风停了。
后视镜里映出空荡荡的后座,座垫上只有昨夜雨水留下的深色水渍。
手指慢慢抬起,隔着潮湿的夹克布料,按在胸口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催收单熟悉的硬边硌着皮肤,没有系统提示冰冷的震动,更没有新的名字从血肉里浮现出来。
布料底下,心跳平稳而有力。
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缓缓转动了一下油门。
电机发出轻声回应,像疲惫的呼吸被听见,又像某种无声的确认。
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抬腿下车,金属脚踏板与鞋底碰撞出短促的声响。握住车把,准备将车推进楼道阴影里。
就在这时……车座底下传来窸窣轻响。
动作顿住。“……”低头看去。
一只纸鸟从座垫与车架的缝隙里滑出,旋转着落在地上。翅膀是淡蓝色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边角处有几道深刻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合上。
弯腰,捡起。
纸面微凉。指尖抚过翅膀时,触到一道熟悉的折痕……从小雨十岁那年就开始用的折法,尾翼要多折一下,她说这样飞得更稳。
捏着纸鸟站直身体。
抬头,看向顶楼那扇窗户。
窗帘没有拉,玻璃后面是熟悉的、空无一人的房间。
没有移动脚步,也没有呼喊任何名字。
只是将纸鸟仔细地放进夹克内侧口袋,拉链拉到顶。金属拉链头与牙齿碰撞,发出细密的咔嗒声。
钥匙从裤袋里摸出来,铜制的表面已经被体温焐热。插进楼道门生锈的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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