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着徐妙云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时靖身上。
朱元璋也扭过头，皱着眉看着他。
朱标则是松了口气，赶紧对时靖使了个眼色。
“时先生，你就告诉他们吧。”
“再让我爹骂下去，这燕王府的房顶都得让他给掀了。”
时靖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线装书，封面是寻常的青色，上面用楷书写着四个字。
《建文朝史》。
他迈步上前，将书递到了朱棣的面前。
“燕王殿下，王妃，请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看完此书，二位自然就明白陛下为何如此了。”
朱棣怔怔地看着那本书。
建文朝史？
建文……不是允炆那小子的年号吗？
他的朝代，才刚刚开始，哪儿来的史书？
他满心疑窦地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
徐妙云和三个儿子也立刻凑了过来，一家人围在一起，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书页之上。
“建文元年，帝登基，纳齐泰、黄子澄之议，决意削藩……”
只看了第一行，朱棣的心就猛地一沉。
削藩！
果然！
他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
书中所记，简直触目惊心！
周王朱橚，被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代王朱桂，被废，圈禁于大同！
齐王朱榑，被废，圈禁于京师！
湘王朱柏，不堪受辱，阖家自焚！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惨烈的下场，看得朱棣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这些，可都是他的亲兄弟啊！
朱允炆那小子，好狠的心！
当他看到书中记载，朝廷的屠刀终于挥向自己。
而他为了保命，竟然在王府之中装疯卖傻时，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爹！您……您还干过这事？”
旁边的朱高煦没忍住，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住了嘴，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难以置信。
朱棣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教训儿子，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眼睛死死地盯着书页，一行一行地往下扫。
终于，他看到了那四个字。
“靖难之役！”
看到了那个站在他身边，劝他“举大事”的和尚。
姚广孝！
看到了他以北平一隅之地，起兵对抗整个大明王朝！
看到了那一场场惨烈无比的厮杀，一次次九死一生的险境！
看到了大军兵临南京城下！
看到了宫中燃起的那场大火！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书的末尾。
那一行字，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入京，即皇帝位，次年改元，永乐！”
永乐皇帝！
哗啦。
那本书，从朱棣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目失神，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王爷，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徐妙云也被书中的内容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朱棣，声音干涩。
“以北平一地，抗衡整个大明，这……这怎么可能成功？”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是啊，正常来说，是不可能成功的。”
一旁的朱标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
“四弟，你别不信。”
“允炆那孩子，被齐泰、黄子澄那帮书呆子给忽悠瘸了，削藩削得太急太狠，把你这些叔叔们往死路上逼。”
“你是被逼到了绝境，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朱标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表情。
“而且，说实话，你小子的运气……是真他娘的好！好几次眼看就要完蛋了，都能让你翻盘。”
“可以说，你的永乐盛世，一半是打出来的，一半是老天爷赏饭吃。”
朱棣呆呆地听着，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永乐盛世？
这一切对他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向朱元璋和朱标，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那……那父皇和大哥你们……”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由你们来主持大局？”
“只要父皇您一句话，什么削藩，什么乱局，不就都解决了？”
是啊！
你们这两个大神都复活了，还用得着我这个凡人去打生打死？
朱元璋还想骂人，却被朱标拦住了。
朱标苦笑着摇了摇头。
“四弟，你以为我们不想吗？”
“我们……不属于这里。”
“我们是从洪武三十二年的时空，被时先生带来的，在这里，留不了太久。”
“而且，咱爹也看过了，允炆那孩子，心肠软，耳朵根子也软，不是当皇帝的料，扶不起来的。”
朱标走到朱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无比郑重。
“这大明的江山，也只能是你来扛。”
“你好好的，仔细的，想一想吧。”
“而且，有些事，有些人，你得知人善用。”
他朝着书房那个的角落瞥了一眼。
“你只要记住，这个人，是个人才。”
“一个能力不输刘伯温的国之栋梁！”
朱标的评价，让朱棣彻底懵了。
姚广孝？
不输刘伯温？
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朱棣的大脑嗡嗡作响，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他呆呆地看着角落里那个瘫在地上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老四。”朱标收回目光，一字一顿地对朱棣说道，“用好他。”
“把他扔了，那才是暴殄天物。”
“我……明白了。”朱棣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切。
“明日一早，你就启程回京。”朱标最后叮嘱道。
“我已经传信给其他藩王，让他们即刻动身，一同进京。父皇有大事要商议。”
“是，大哥。”
……
庭院里，只剩下朱棣父子四人，还有徐妙云。
朱棣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了长子朱高炽。
“高炽。”朱棣的声音有些沙哑。
“父王。”朱高炽躬身行礼。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朱棣坐了下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皇爷爷和……大伯父死而复生，乃天佑我大明，儿臣，为父王高兴。”朱高炽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问的不是这个！”朱棣猛地睁开眼，盯着他，“我问的是，皇爷爷问我的那句话！”
你想当皇帝不？
朱高炽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父王，无论您做何种决定，儿臣都全力支持。”
“儿臣只知道，您是儿臣的父亲，是燕王。这就够了。”
这番话，既表明了忠心，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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