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弘毅认出了魏烟,正是上次在街上拦住时影的那位姑娘。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影已先一步道:“既然未央来寻,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找你玩。”说罢,他对着百里延不卑不亢地执手行了个礼。
魏烟也随之告退:“叨扰了百里大人,告辞。”
时影跟着魏烟转身离去,客室里只剩下百里弘毅与百里延父子二人。百里延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道:“柳家的婚事已经退了,你……回房去吧。”
百里弘毅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满是不解,却也只能应声退下。
这边,魏烟与时影走在回府的街上。时影一路走,一路饶有兴致地搜罗着街边有趣的小玩意儿。魏烟买了两个形态憨态可掬的糖人,递一个给时影,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昨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时影接过糖人,随手放进自己的乾坤袖里,轻描淡写地说:“没做什么。不过是昨日百里延逼弘毅娶柳家的柳然,弘毅不肯,百里延便动了手,我陪了他一晚上罢了。”
魏烟听闻,便没再多问。路过集市时,她特意买了一笼子活鸡,打算带回去给那只小狐狸当口粮。
此时的百里弘毅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书,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索性合上书本,从抽屉里取出做傀儡的木头,拿起刻刀琢磨起来。
另一边,时影看着魏烟把鸡散养在小院外——有结界在,它们自然跑不出去。小狐狸见了魏烟,兴奋得上蹿下跳。时影笑着用法力将小狐狸弄到自己面前,对魏烟道:“未央,这小狐狸挺可爱的,借我玩几天?”
魏烟刚给鸡撒完粮食,拍了拍手,爽快地答应:“好啊。”
得到魏烟的应允,时影周身闪过一道白光,抱着小狐狸瞬间消失在原地。魏烟见他离开,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忙自己的事。她向来信任时影做事有分寸,故而从不刻意询问他的行踪。
不过片刻,时影已抱着雪白的小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百里弘毅的书房里。他静静地站在百里弘毅身后,看着他正拿着一块木头,专注地复刻那日见过的傀儡木偶。刻刀划过木头,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百里弘毅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往身后望去,正看见时影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静静地站在那里。
百里弘毅惊讶地抬眼,看着时影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皮毛:“你不是回去了吗?”
时影笑了笑,将怀里的小狐狸往前递了递:“回家取了个可爱的小家伙,带来给你玩。”说着,便把小狐狸小心地放到百里弘毅怀里。
小狐狸倒是不认生,刚到百里弘毅怀里就乖乖趴下,蓬松的尾巴轻轻扫了扫他的衣襟。百里弘毅指尖拂过狐狸顺滑柔软的皮毛,看着它那双灵动的金色眼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谢谢。”
时影在他对面坐下,又开始从乾坤袖里往外取东西——之前魏烟给的糖人、裹着晶莹糖衣的冰糖葫芦、各色蜜饯,还有几碟精致的糕点,很快就摆了半张桌子。做完这些,他才慢悠悠地取出茶具,开始泡起灵茶。
百里弘毅早已对他这手“变戏法”见怪不怪,只是抱着怀里的小狐狸,看着时影专注泡茶的样子,竟觉得格外赏心悦目。茶水蒸腾的热气中,时影的侧脸线条柔和,动作从容,倒像是一幅雅致的画。
书房外,百里延本是想找儿子谈谈今早撞见的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忍不住从窗口的缝隙往里看——只见百里弘毅不知听到时影说了什么,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分食着点心,画面竟异常和谐温馨。
百里延默默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二郎这样轻松开怀的模样了……可转念一想,这人早上明明被家人接走了,怎么不到一个时辰又出现在二郎房里?他们这般亲近,究竟在一起多久了?
终究还是没敢进去打扰,百里延再次放弃了与儿子谈话的念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独自对着空屋暗自神伤。
之后的两天,百里延把自己关在房里,再出来时,便拟了一道请罪折子递向朝堂,称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难胜圣人恩赐之职,恳请圣人恩准告老还乡。
彼时,圣人正因告密者一事,暗中彻查神都各部。半个月后,暗卫呈上密信,其中提及:百里二郎心系一男子,被百里延撞破后,百里延亲自登门退了柳家的婚事,此次辞官,恐怕是想带百里弘毅离开神都,免得他身败名裂。
圣人看着密信,沉思良久。若此事为真,那百里父子先后辞官的举动,倒也说得通了。
百里延卸任的消息传出,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这风声鹤唳之际,他竟能全身而退,实在出人意料。
柳家姑娘柳然听闻百里延辞官,料想他们或许要离开神都,顿时坐不住了。她原以为,等再过两年,百里弘毅到了非成亲不可的年纪,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可若百里家真的离开神都,她与百里二郎便再无可能了。
思及此,柳然立刻带着丫鬟上门拜访。申飞推开百里弘毅的书房门,快步走到他面前,执礼道:“二郎,柳家姑娘来了,指名要见您。”
百里弘毅头也没抬,语气干脆:“不见。”
“可是……”申飞还想再说些什么。
“百里家与柳家早已退婚,何必再见面徒增麻烦。”百里弘毅打断他,态度坚决。
申飞只好转身去回禀柳然,没料到柳家的丫鬟竟格外嚣张,当着他的面就数落起百里弘毅的不是,言语间满是不屑。
申飞脸上客套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道:“我家二郎事务繁忙,不便招待二位,还请回吧。”
柳然看着桌上那个装着百工要录的盒子,不死心地说:“你没跟二郎说,我带了他感兴趣的百工要录?”
“说了,”申飞面无表情,“二郎说不见。”
柳然还没来得及回应,她身边的丫鬟已经炸了,跳着脚骂骂咧咧。申飞只当没听见,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她们离开。
柳然见申飞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知今日定是见不到百里弘毅了,只得让丫鬟拎起盒子,悻悻离开了百里府。
百里延辞官的事,不仅在朝中引起波澜,百里宗族内部也诸多不满。族老们几次三番上门劝说,见百里延心意已决,便又提出让他把族内子弟安排进朝堂任职,却也被百里延一一拒绝了。
百里家近来乱成一团,百里延正暗中处理着百里家的产业。他心里清楚,一旦柳家宗族得知二郎心悦男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百里延更是深知工部之事牵连甚广,复杂难明,故而一心想带着儿子尽快离开神都,远离这是非之地。
百里弘毅这些日子跟着时影潜心学习机关术,偶尔也会跟着时影上街转转。这日街上正乱糟糟地在抓人,申飞连忙护着百里弘毅躲到一旁,时影则不动声色地在百里身上布下了一层护阵,以防不测。
好不容易回到百里府,刚进门就被百里延逮了个正着。百里延看着并肩而立的百里弘毅和时影,脸色沉沉。百里延在一旁沉声劝道:“这几天外面不太平,乱得很,你们还是尽量别出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留下百里弘毅望着阿爷的背影,心里纳闷:阿爷最近怎么怪怪的?
另一边,魏烟在自己小院的后山,正让傀儡们赶着修建一个新的小院。前几日她在城里又遇到了那对曾被黑衣人追杀的父女,听他们说还要找百里二郎。魏烟心中不解,不明白他们为何还不离开神都——如今这局势,他们留在这儿简直是自寻死路。更何况,百里延此番离开神都,前路凶险,能不能平安抵达江南都是未知数。所以,把百里父子藏在这后山新院,再合适不过。神都眼看就要大乱,百里延在工部任职多年,百里延知道太多机密,定然不会有人愿意让他活着离开。
申飞匆匆来到百里弘毅的书房,说道:“老爷交代,让二郎尽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们三日后便启程!”
百里弘毅惊讶地抬头:“启程?要去哪里?”
“老爷说,辞官后要去江南养老。”申飞摸了摸脑袋,他也只知道这些。百里弘毅却满心疑惑,不明白阿爷为何如此急切地要离开神都。
这几日,柳三娘还来过两次,都被申飞以“二郎忙于收拾行装”为由劝了回去。
百里家离开神都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预示着什么。百里弘毅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远去。百里延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以后,总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百里弘毅望着阿爷苍白的鬓角,心中愈发困惑:父亲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总觉得他怪怪的?
车队刚出神都十多里路,便突然停了下来。百里延猛地握紧拳头,对百里弘毅急声道:“你待在车里,千万别出来!”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便从四面八方射向马车。百里弘毅下意识地拉住百里延,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就在这时,魏烟手持长剑从树上跃下,利落几招便将放箭之人尽数放倒。申飞也提刀上前,奋力阻挡黑衣人的靠近。时影广袖一甩,马车里的百里弘毅和百里延瞬间消失无踪。
魏烟见暗处的敌人已被清理干净,迅速救下被黑衣人围困的申飞,随即朝着树林深处掠去。
百里弘毅只觉眼前场景骤变,一阵天旋地转,待站稳时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院。他扶着桌子坐下,还有些晕乎乎的。
时影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百里弘毅摇摇头,看向一旁的百里延。百里延看着眼前熟稔互动的二人,喘着粗气跌坐在台阶上,脸色复杂。
片刻后,魏烟带着申飞从结界外走进来,禀报道:“暗杀的人都已被制服,昏迷过去了。”
时影点点头,示意知晓。
知晓延定了定神,问道:“这是哪里?”
“神都城外。”魏烟答道。
知晓地方的百里延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百里大人放心,这里布有结界,外人绝难找到。”魏烟补充道。
百里延心头一紧,语气带着几分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影见他语气不善,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魏烟身前,冷声道:“未央已经救过你好几次了,若不是她,你早已性命不保,请你说话客气些!”
百里延望着时影护犊子般的冷脸,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子如此维护这姑娘,那他和自己儿子……莫非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一时间,他只觉得头更晕了。
魏烟叹了口气,从时影身后探出脑袋,看向百里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百里大人应该明白,您在工部负责的那些事务,百里的太多机密,那些人绝不会让您活着离开神都。这段时间,百里府里已迎来三次暗杀、两次下毒,若不是我和小影暗中护着,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百里延定定地看着魏烟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姑娘眉眼间,竟和二郎有几分相似,不正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吗?
魏烟又道:“这里有我和小影布下的结界,寻常人无法闯入,你们可以在范围内自由活动。等外面的事情了结,百里大人再做打算也不迟。”
“结界?”百里延只觉这话如同天方夜谭,完全摸不着头脑。
申飞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百里延扶起来。魏烟指着小院后方:“那边有新修的院子,设施齐全,你们暂时先住那里吧。”
时影见魏烟安排妥当,便走到百里弘毅身边坐下,细细询问他方才是否受了惊吓,满眼都是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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