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走后，卧房里彻底静了下来。离仑靠在朱厌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思绪却飘回了大荒的岁月——那时他还是棵懵懂的树，扎根在山脚下，看云卷云舒，听风过林梢，直到那只野猴跌跌撞撞闯入他的世界。
“在想什么？”朱厌察觉到他的出神，低头在他耳边轻问，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在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离仑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你抱着个大桃，蹲在我树枝上，尾巴还在那儿晃来晃去，差点把我刚长的新叶给扫掉。”
朱厌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那时候谁知道你是棵有灵性的树？只觉得这棵树长得结实，正好遮阴。”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离仑的脊背，“后来见你化形躺在石头上，白白嫩嫩的像个糯米团子，还以为是山精，差点把你拎去给英浅当玩伴。”
“幸好你没拎，”离仑蹭了蹭他的颈窝，“不然英浅姐姐怕是要天天揪你尾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大荒的旧事，从山神庙的烟火，到英招爷爷的教诲，再到英浅姐姐总爱拿朱厌的猴毛做毽子……说着说着，困意渐渐漫上来，离仑在朱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朱厌低头看了看他恬静的睡颜，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也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夜，离仑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那棵枝繁叶茂的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树下那只白毛猴子正和英浅追闹，英招爷爷坐在石凳上捋着胡须笑，山神庙的钟声远远传来，带着穿透时光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离仑是被窗外的鸟鸣唤醒的。他睁开眼，朱厌已经醒了，正支着脑袋看他，眼底带着笑意：“醒了？再不起，赏梅就要被孩子们抢了先。”
离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窗外的天光已经亮透，雪后的阳光格外清亮，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暖融融的。“他们起得那么早？”
“薛洋怕是一早就去叫魏无羡了，”朱厌起身披衣，“那小子，听完故事就没老实过。”
两人洗漱完毕走出卧房，果然见庭院里已经热闹起来。魏无羡正缠着英磊要装梅花的瓶子，薛洋和温晁扛着空竹篮，说是要去捡落在地上的梅花瓣，孟瑶和温旭则在整理画具，准备去梅林写生，叶安世背着剑站在一旁，紫渊剑穗上还沾着片雪花，显然是刚练完剑。
柳月和墨晓黑已经把食盒备好，里面装着英磊新做的糖糕和温好的梅花酒，苏慕遮摇着折扇，正和魏长泽商量着走哪条路去梅林更近。温若曦笑着给魏无羡系好围巾：“慢点跑，别摔着。”
“出发喽！”魏无羡第一个冲出山门，手里还举着个小布袋子，说是要装最大的梅花。
众人笑着跟上去，山道上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洒满了山路。离仑走在朱厌身边，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觉得，此刻的热闹与当年大荒的喧嚣，竟有着奇妙的重合——只是当年的山神庙，换成了如今的寒水寺；当年的玩伴，成了如今相守的人；而那些年轻的身影，正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在时光里慢慢长大。
转过一道山弯，成片的梅林忽然出现在眼前。红梅映雪，白梅傲雪，暗香浮动，美得让人屏息。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魏无羡扑到一棵红梅树下，仰着小脸看满枝的花苞，薛洋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落在雪地上的白梅瓣，放进竹篮里。
朱厌从食盒里拿出酒壶，给离仑倒了杯梅花酒：“尝尝，今年的味道更醇些。”
离仑接过酒杯，浅啜一口，清冽的酒香混着梅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他转头看向朱厌，对方正看着他笑，阳光落在他脸上，鬓角的碎发被镀上一层金边，恍惚间，竟与梦里那只金毛猴子的鲜活身影重叠在一起。
“在看什么？”朱厌挑眉。
“看你，”离仑笑道，“看你从猴子变成了人，还学会了喝酒。”
朱厌低笑，伸手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管是猴子还是人，身边有你，才是最好的时光。”
远处，孩子们的笑声传来，柳月正举着枝梅花追着墨晓黑跑，英磊在铺野餐布，苏慕遮和魏长泽在讨论梅枝的姿态……梅林里的暗香与暖阳交织，像一首无声的诗，写满了岁月的温柔与圆满。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模样——走过万水千山，看过世间风景，最终能守着一方小院，陪着心上人，看着孩子们嬉闹，在寻常的烟火里，把日子过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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