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会议一结束,由预审科崔大林为主,再次提审施小林;如果无法突破她的口供,二十四小时内他们就得放人。
赫枫和赶过来的皮克站在审讯室隔壁单向玻璃窗前旁听。
“我们先来说说你的经历,”崔大林一直看着卷宗,没有抬头,“2018年 9月,你在老家西海县中心医院精神科看过病,还记得吗?”
施小琳眼神茫然,显然已经没印象。
“那次大夫为你开具了一张躁郁症精神病诊断证明。”
施小琳眼神晃了一下,好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
“你一边吵着自己没精神病,处心积虑逃出医院,一边又让医生为你开具精神病诊断,”崔大林突然露出笑脸,“为什么?”
施小琳低下头,“是我哥让我弄的,说他有个朋友需要这个证明,帮了他,他会给我找一份好工作。”
崔大林没有接着追问。
“2019年12月你入住人民医院精神科,2020年11月你进入爱心精神病防治中心,2018年9月至2019年12月,你在哪里?”崔大林说得非常慢,“听明白了吗?”
施小琳点点头,“我和我哥经过娈安县时,我被车撞断腿,住了三个月院。”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
崔大林接着问,“你哥一直陪着你?”、
施小琳摇摇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哀婉,“他要去上班,说好等我出院就来接我……”
“他没来接你?”
施小琳摇摇头,“我给他打电话,再没也没发通,一直到现在也没打通过。我不敢去找我爸妈,也不想回乡下;住院让我知道有个现成的工作我能做,我就找了个护工的活,伺候一位老太太,钱奶奶很喜欢我,出了院又让我去她家里伺候。”她语气坦诚,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根据经验,这种人反倒让人不放心,崔大林认真地观察施小琳的一举一动,语气略些严肃,“说话要有证据,你记得钱奶奶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吗?”
“记得,不过钱奶奶已经过世,电话也打不通,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住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认识我。”
崔大林沉默片刻,“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钱奶奶家的?”
施小琳眼神扭曲,“有一次我出门替钱奶奶办事,又被车撞了,当时我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车里,那人说要把我带到省城治疗检查,让我放心,绝不会让我留下后遗症……”
“那人是谁?”
施小琳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崔大林拿出杜凡的照片,“是他吗?”
施小琳斜斜地瞥了一眼,点点头,“嗯。”
“住在什么地方?”
“南坪医院骨科。”
南坪是海都一个偏远的小镇。
“一直是杜凡在照顾你吗?”
“开始他替我找了个护工,后来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他一周来看我一次。”、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总得治好。”她自嘲地撇撇嘴,“他说等我出院,会赔偿我十万元,再给我找个工作。”
“出院后你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个楼房,两间屋子,就是出不去,”施小琳似乎想起那难以忍受的从前,双臂抱住自己,身体微微发抖。
“他让你……”
“别说!”施小琳尖叫着打断他,好一会儿,轻声说,“别说出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哭闹过,割过腕,有一次差点点燃煤气,他就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我告诉大夫,告诉护士,我想跑……想跳楼……”她突然大声笑起来,“大夫说我有被害妄想症。”
“可你入院时做的评测表都显示你有精神异常,你做假了。”崔大林用的是肯定句。
施小琳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以为精神病院至少能让我逃离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崔大林抓住这两个字,突然打断她。
施小琳愣了片刻,喃喃地,“就是那个人,你叫他杜凡。”
“你从医院出来后为什么不与父母联系。”崔大林吐出一口浊气。
“我......”施小琳一时语塞,脸上流露出一丝挣扎,“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别试图说谎,你要知道一句谎言需要用一万句谎言来掩盖,你圆不过来。”崔大林平静地说。
“我……他们……我不敢去找他们,那个人知道他们在哪儿。”看崔大林没再追问,施小琳松口气,摊摊手,“我想先挣点钱,能够自食其力。”
“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他们有权有势?”
“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每次我都被蒙住眼睛,但他们……真的有权有势?”施小琳皱皱眉头,烦躁地说。
“蒙住眼睛你怎么判断出他们有权有势?”
“我听到他们说话……“
“什么话?”
“就是什么局长,什么总经理,这些人不是有权有势吗?”
“什么局长,什么总经理?”
施小琳摇摇头。
“你不与你父母联系,是不是在回避你哥哥,你怀疑是他把你卖了。”
施小琳身体摇摆起来,眼泪涌上眼眶,“不,他怎么会,他很疼我,我们从小被抛在乡下,相依为命,他一定遇到了难事。”
“既然这么疼你,他为什么会失踪?”
“我不知道,”她的脸煞白,她用双手捂住脸,轻声说,“可能是生我气了,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从爱心病院逃出来的?”崔大林换了个话题。
“很简单,我拿到了门卫塞在枕头下的钥匙。”
“你刚入院四天就发现门卫有这个习惯?”
“我一进去就有这个心,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施小琳扬起脸,“警官,为什么要问这个,如果我不逃出来,恐怕永远会烂在里面,直到我真成为精神病,这是你们警察希望的吗,如果是,你把我送回去吧。”
“你在回避,”崔大林和蔼地说,“昨天晒台坠亡案,你在现场,需要无条件配合警察的调查。”
“我知道,我配合,可是......”施小琳看着崔大林冷漠的样子,“好吧,你们问。”
“谁配合你逃走的?”崔大林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没有间隙。
施小琳沉默片刻,“没人配合。”
“没人配合?”崔大林把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那为什么你走后医院走廊大门从内部反锁上了?”
“我不知道,”施小琳凑到照片跟前,“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怎么离开山阳镇的?”
“我偷拿了罗医生的车钥匙,放风的时候悄悄打开,那晚我就躲在他车里,第二天早上被他带到市里,我找着机会偷偷下的车。”
“在哪儿下的车?”
“我也不知那是哪儿,离商业局大院不远,我就顺道在那儿租了间小房子。”
“你是外地人,哪来的这么老道的生活经验。”崔大林换了个问法。
“既然想跑,什么我都想到了,我还为自己想了一个可怜的身世,路边打扫卫生的大姐直接就把我带到商业局大院,还建议我去人民医院做护工,说那里工资高,活也不是很累,只要受得了病人的刁难就行。”施小琳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小伟很喜欢我,那些活以前伺候钱奶奶时都干过。”
施小琳从询问室出来,被通知可以离开,但近期不得离开海都。
崔大林来到会议室脱下警服,扯开衣领,扇了扇风,“钱奶奶,南坪镇,应该都查有实据,唯一说不清楚的地方就是被杜凡拘禁的那几个月,她和肖元雄唯一有机会交集的地方就是蒙眼见过。”
赫枫说,“她过于坦白,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在场的人明白他的潜台词,有时候坦白是为了更好地隐瞒其它事。
“你觉得她在隐瞒什么?”
“我有一种预感,她隐瞒的是和肖元雄的关系,可他们似乎又没有可能发生交集,一个将近六十的高官,一个被禁锢在医院的可怜人;除非肖元雄也是糟蹋她的男人之一。”崔大林说。
施小琳办完手续走出来,赫枫正在等她。
她的脸冷下来,绕开他。
“施小琳,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晚是谁替你善的后?还是说你知道是谁?”赫枫迎上前。
“你想说什么?”施小琳停下脚步。
“你知道尚宇Jean Yu这个品牌吗?”
施小琳摇摇头。
“就是你在医院反复在人面前展示的那条裤衩,它就是尚宇Jean Yu内衣品牌,价格一千多块钱,那是谁给你的?”
“就是那个杜凡。”
“你在说谎,我们排查过,杜凡根本没机会拿到那条裤衩,是不是王君,麒麟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赫枫盯着她,脸上表情依然淡然。
“我只是从杜凡手里拿到那条裤衩,至于他从哪里得到的,我真不知道。”
“你认识她吗,石天青?”赫枫拿出一张照片,举到施小琳面前。
“不认识。”
“好,你认识王刚?”赫枫又拿出一张照片,笑着说,“否认可不明智,你们明明见过。”
施小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只是远远见过,算不上认识。”
“你是怎么和他取得联系,让他连续四晚演出飞跃精神病院的游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施小琳冷冷地看着他,“你们是警察,想说什么随你们。”
“那好,换个说法,琳琅还记得吧,她因为担心你致使病情无法缓解,专家说了,只有你平安她才能好,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盼着你好,就是她。”
施小琳眼睛一闪,一层水雾漫出眼眶。
“世界虽然冷酷,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尽管你利用了她。”
施小琳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角,苦涩,温热。
她很想回头,可她不敢,那个警察像一只鹰隼,犀利的眼神一直在刮擦着她的后背;走到拐角,她还是回过头,冲赫枫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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