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拎着那一串金灿灿的鲤鱼，阳光下，鱼鳞反射的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鱼的品相确实非凡，连他都得承认，比菜市场里那些翻着白眼的同类要精神太多。
“嗯……红烧的话，可能会破坏鳞片的光泽，影响卖相，”他一本正经地盘算着，“还是清蒸吧，更能保持原汁原味。”
在他眼里，这几条鱼的价值，从始至终都只和一个问题挂钩——今天的伙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嗖”地一下从院门口窜了进来。
来者正是游方食客舌尖叟。他本是想去醉风楼的拍卖会凑个热闹，看有没有什么被埋没的奇珍异食，可刚走到街口，一股若有若无、却无比精纯的“鲜香道韵”，便死死勾住了他的神魂。
当他循着味道冲进后院，一眼看到顾休手中那几条金鳞鲤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一震。
那双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光芒之盛，仿佛色中饿鬼看到了绝世美人。
“神……神物啊！”
舌尖叟一个箭步冲到顾休面前，死死盯着那几条鱼，激动得嘴唇哆嗦，语无伦次：“这……这是……”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却又不敢触碰，只是隔空描摹着鱼身的轮廓，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利：“龙门锦鲤！这绝对是古籍《山海食经》中记载的，只生于灵脉交汇之地的龙门锦鲤！”
“看这鳞片，排列紧密，明暗之间暗合八卦流转之理！”
“看这鱼眼，灵光内蕴，神采飞扬，分明是吸纳了天地精华，即将开启灵智的征兆！”
“食之，可洗涤凡尘，清明神台，对武者悟道有无穷妙用啊！”
舌尖叟当场进行了一番天花乱坠的权威鉴定，唾沫横飞，仿佛不是在说鱼，而是在阐述一门失传已久的无上大道。
顾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老头搞得不胜其烦，他拎着鱼串晃了晃，用一种看待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对方。
“什么龙门锦鲤？”他随口说道，“不就是长得黄一点的草鱼吗？我看这鱼一身傻力气，肉质估计还很柴，不好吃。”
“噗——”
舌尖叟闻言，如遭重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痛心疾首地指着顾休，手指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暴殄天物！你……你简直是暴殄天物！如此神物，你竟然只想着它的肉柴不柴？”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从悲愤转为了恍然大悟，继而化作了更深层次的崇拜与敬畏。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舌尖叟一拍大腿，看着顾休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解读，“前辈这是在以道自晦，大巧若拙！在您眼中，龙门锦...鲤与寻常草鱼已无分别，皆为盘中一餐，这正是勘破了‘有相’与‘无相’之别，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啊！连钓鱼都在修行，前辈果然深不可测！”
顾休：“……”
他现在严重怀疑，安乐镇的水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净出产这种脑回路清奇的怪人。
两人的争执声不大，但舌尖叟那极具穿透力的惊呼，还是吸引了越来越多路过或本就想来武馆沾点“仙气”的人。
“什么？懒人武馆钓出神鱼了？”
“听说吃了能悟道！”
“就是那个伙房武圣的师父，那个顾馆主钓上来的！”
消息如长了翅膀，顷刻间便飞遍了半个安乐镇。
醉风楼，顶层的密室之中。
苏清蝉正听着手下关于第一件拍品大获成功的汇报，嘴角含笑。忽然，一名心腹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将懒人武馆的“神鱼”情报飞速呈上。
苏清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那双妩媚的凤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商机！”
不，这已经不是商机了，这是天赐的王牌！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将“懒人武馆”这张底牌的神秘价值，彻底推向神坛的绝佳机会！
“立刻传令下去！”她当机立断，声音清冷而果决，“暂停当前所有拍卖！通知全场，有天降祥瑞于安乐镇，即将作为本次大会的‘零号拍品’登场！”
“另外，”她看向最得力的心腹，“你，带上我库房里那颗‘北海夜明珠’作为重礼，用最快的速度，去武馆，把那几条‘神鱼’，给我恭恭敬敬地‘请’回来！”
懒人武馆的后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休只想赶紧把鱼拿进厨房让石敢当处理了，结束这荒谬的一切。可苏清蝉派来的心腹已经带着一队人马，抬着一个华丽的锦盒，挤进了人群。
“顾馆主，”那心腹姿态放得极低，对着顾休深深一揖，言辞恳切，“我家主人听闻顾馆主为安乐镇钓来祥瑞，特派在下前来，恳请馆主能将此神物请至拍卖会，让天下英雄共瞻其风采。拍卖所得，分文不取，悉数归于武馆，以作香火之资。”
顾休内心极其不情愿。
他只想吃饭，不想出名，更不想自己的晚餐被当成猴一样围观。
但看着对方恭敬到无可挑剔的态度，和周围越聚越多、眼神狂热的人群，他知道，如果现在拒绝，只会引来更多的解释和纠缠，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两害相权取其轻。
“唉……”
顾休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他随手从鱼串上解下一条，是其中个头最小、光泽也最暗淡的一条，看也不看地扔给了旁边的石敢当。
“这条拿去，后院那只野猫最近挺瘦的，给它加个餐。”
石敢当：“啊？师父，这……”
然而，这个在顾休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动作，落在旁观者眼中，再次掀起了新一轮的脑补狂潮。
“看见没！前辈高人，只取所需，从不贪恋外物！”
“最小最差的一条留给生灵，这是何等的慈悲心肠！”
“我悟了！真正的富足，不是拥有多少，而是不在乎多少！”
舌尖叟更是老泪纵横，当场又要跪下。
顾休头皮发麻，在事情变得更离谱之前，赶紧将剩下的鱼交给了万商钱庄的人。
片刻之后，醉风楼的拍卖台上。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一个由整块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琉璃缸被八名大汉合力抬了上来。缸内清水澄澈，那几条金鳞鲤在其中畅游，周身散发出的金色光晕被水晶与灯火一映，瞬间化作万道金芒，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也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贪婪。
全场，瞬间引爆！
此时，安乐镇的一家铁匠铺里。
铸剑狂人欧冶钧正对着一堆凡铁唉声叹气，满脸的失望。外面的喧哗声传进来，他只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祥瑞？神鱼？”他嘟囔着，“能有我欧冶家的一柄锤子硬吗？无聊。”
拍卖台上，苏清蝉莲步轻移，来到水晶缸旁。她玉手轻扬，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她看着台下那一双双炙热的眼睛，红唇微启，用一种极富煽动性的、仿佛咏叹调般的嗓音，缓缓开口：
“诸位，或许你们以为，今日所见的，只是几尾凡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神秘与诱惑。
“但现在，我将荣幸地宣布，在食道宗师舌尖叟的权威鉴定下——我们即将见证的，是一段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神话，一次足以改变命运的……龙门之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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