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巷口传来的脚步声,燕白露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只受伤的雌豹。
她想躲进更深的阴影里,但功法反噬带来的剧痛让她连挪动一寸都成了酷刑。她只能强忍着痛楚,右手悄悄扣住一枚淬毒的牛毛细针,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脚步声不紧不慢,甚至还伴随着一个大大的哈欠声。
“哈啊——”
顾休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本来睡得正香,却被之前蚩幽禁术未遂时那一瞬间压抑到极致的能量波动惊醒了一瞬。他没多想,只当是哪个喝醉的江湖汉子又在附近拆墙,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来看看自家武馆的院墙是否安好。
一拐进巷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个缩成一团的白色身影。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酒糟发酵失败的酸腐气味混杂在一起,直冲他的鼻腔。那是“逆转轮回印”强行抽取驳杂生命力后,功法反噬外溢的气息。
但在顾休的认知里,这两种味道组合在一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啧。”他皱了皱眉。
“大半夜喝成这样,还吐了血,真不要命了。”顾休在心里嘀咕着,“万一醉死在这里,明天一早官府肯定要来查案,拉线封锁现场,挨家挨户盘问邻里……那得是多大的麻烦!”
一想到自己安稳的午睡可能会被捕快无休止的“例行询问”打扰,顾休就一阵头大。
不行,得赶紧把她弄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葫芦,看也没看,随手就朝着那团白影扔了过去。
“骨碌碌……”
葫芦滚到了燕白露的脚边。
她全身紧绷,已经做好了迎接雷霆一击的准备,却只等来这么个玩意儿。她愣住了。
“少喝点,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子。”顾休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喝完赶紧走啊,别死在我家门口,晦气。”
说完,他转身就走,仿佛只是在驱赶一只赖着不走的流浪猫,连多看一眼都欠奉。检查院墙才是正经事。
巷子里,燕白露看着那个渐行渐远、毫无防备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葫芦,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茫然状态。
她警惕地等了片刻,确认对方真的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小葫芦。她先用魔功感应,又凑到鼻尖,反复确认里面没有剧毒,没有迷药,这才拔开了木塞。
一股浓烈刺鼻的、混杂着劣质酒精和不知名草药的怪味扑面而来。
这是……江湖郎中走街串巷卖的那种最劣质的金疮药?主打一个便宜,靠高浓度的刺鼻酒精麻痹神经,效果聊胜于无。
她又想起顾休那句含糊不清的“少喝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喝醉酒还吐了血的女醉鬼?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涨潮般涌上心头。
她,九幽天魔宗的少主,未来要执掌魔道牛耳的存在,让正邪两道无数高手闻之色变的女魔头,刚刚经历了一场赌上性命的残酷内斗,此刻却被一个懒汉,当成了一个撒酒疯的普通姑娘,并被“施舍”了一瓶不值三文钱的假药。
这份突如其来的荒谬感,竟奇妙地冲淡了功法反噬的剧痛和被同门背叛的刺骨冰冷。
她看着手心里那个粗糙的葫芦。这是她今晚,不,是这十几年来,收到的唯一一件不带任何算计、不掺任何目的、纯粹得近乎可笑的“馈赠”。
哪怕,它源于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燕白露想笑,嘴角刚刚牵动,就引发了内腑的伤势,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但她再抬起头时,那双总是盛满冰霜与决绝的眼眸里,却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知的、复杂难明的微光,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一点点星火般的暖意。
懒人武馆的院墙下,顾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墙角,确认没有一丝裂缝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墙没事。”他嘟囔着,转身回房,准备继续自己未完的周公之梦,“总算清静了。”
夜色中,燕白露没有喝那瓶药,但她将那个廉价的葫芦紧紧握在了手里。
她看着懒人武馆的方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叫顾长乐的男人,他的存在,究竟是一个又一个离谱的巧合,还是……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超越了所有已知规则的存在?
她挣扎着站起身,没有返回自己下榻的客栈,而是拖着重伤的身体,向着城东相反的方向,一个更为隐蔽的藏身之处蹒跚走去。
她知道,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自己需要重新评估一切。
醉风楼的喧嚣已随夜深而沉寂,但万商钱庄的顶层密室里,算盘珠子清脆的敲击声,却比白日里任何一场厮杀都更加惊心动魄。
苏清蝉的食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节奏不疾不徐,如同精准的节拍器。她面前摊开的,不是金银账目,而是一份关于“观星阁”的异常资金流向报告。
“三千两白银,买一份关于无主碎石的勘探报告。”她朱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然后,又以几乎白送的‘一两银子’,拿走了作为实物的黑曜石碎片。”
站在她身后的严账房,是钱庄里最老道的“财狼”,此刻也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大小姐,这笔买卖……毫无道理。图什么?就为了让咱们知道他有钱烧得慌?”
“不,”苏清蝉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狐狸,“正常的商人,会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而他,高价买入一份‘无用’的信息,再以象征性的价格获得实物。他在隐藏的,不是利润,而是‘目标’本身。”
她缓缓站起身,在密室中踱步:“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三千两银子和那份报告上,让人去揣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藏宝图。可真正的目的,却是那块被当成添头的、不起眼的石头。”
“他越是想用钱把它藏起来,就说明这东西越是不能用钱来衡量。”苏清蝉猛然回头,眼中精光一闪,“这根本不是生意,这是图谋!”
严账房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的意思是?”
“观星阁……无相门……”苏清蝉眯起眼,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立刻!启动‘夜莺’三级预警!”
她斩钉截铁地发布命令:“暂停所有关于沧浪剑盟和镇武司的常规情报收集,将所有资源,不惜代价,都给我投入到调查‘黑曜石’、‘无相门’以及所有和星辰、阵法相关的古代秘闻上!我要知道,那个叫姬珩的男人,到底想用那块破石头干什么!”
“是!”
庞大的万商钱庄情报网,这台为金钱而生的精密机器,因为她的一句话,第一次调转方向,向着一个更深邃、更危险的未知领域高速运转起来。
同一片夜空下,镇武司的临时据点里,气氛冰冷如铁。
穆红袖面无表情地将来自京城都督府的密信反复看了三遍。信纸上,魏烬那尖刻阴柔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在她的心上。
“废物”、“颜面扫地”、“镇武司的耻辱”……
她将信纸缓缓凑近烛火,看着它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捧无力的灰烬,飘散在铜盆里。那股被当众羞辱的怒火,此刻已尽数褪去,转化为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执行力。
“来人。”她声音平静。
一名副手推门而入,躬身待命。
“命令:即刻起,撤销对沧浪剑盟营地的一切监视。”穆红袖的指令简洁而清晰,“将‘破军’、‘七杀’两组人手,连同新到的‘夜枭’,全部调往懒人武馆。目标,顾长乐。我要知道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什么,说什么,见了什么人。”
副手闻言一愣,迟疑道:“大人,这……这等于是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而且,我们的预算……”
“我说过,”穆红袖冷冷地打断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从我的俸禄里预支。现在,去执行命令!”
“……是!”副手不敢再多言,匆匆领命而去。
凌晨,万籁俱寂。
一名镇武司最顶尖的斥候,代号“夜枭”的黑衣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懒人武馆对面的屋顶。他身手之高,连院中假寐的白猿都未曾惊动分毫。
他架起一具由西域水晶磨制的特制望远镜,纹丝不动地观察着武馆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他悄然撤离。
镇武司据点的密室里,穆红袖看着斥候连夜呈上的报告,捏着纸张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报告上的字迹工整而无奈:
“目标:顾长乐。子时至丑时,于卧房内酣睡。期间,睡姿不雅,共翻身十七次,磨牙两次,有梦话一次,内容模糊,疑似为‘鱼……清蒸’。经初步判定,无任何可疑之处。”
穆红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调查一个可能与“牵机门”有关的绝世高手,而是在研究一头猪的睡眠习惯!
可魏烬的严令,以及那句“若查不出所以然,你便不用回来了”,又像一道枷锁,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羞辱、愤怒、荒诞、憋屈……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滚,最后都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低语:“装!你给我继续装!”
而在安乐镇千里之外,一座凡人无法企及的观星台上,姬珩从他的棋子“易先生”手中,接过了那枚黑曜石碎片。
他走进观星台最深处的密室,那里矗立着一座数丈高的、形态怪异扭曲的黑色石雕,仿佛是无数枯骨与星辰的凝结体。
姬珩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碎片,轻轻按入石雕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咔。”
一声轻响,碎片与凹槽完美地嵌合在了一起。
下一刻,奇变陡生。
那座死气沉沉的石雕上,遍布的无数繁复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自下而上,依次亮起微弱而坚定的银色光芒。光芒如水银泻地,沿着诡异的轨迹流淌,最终尽数汇聚于石雕的顶端,凝聚成一个无比晦涩、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古老符号。
姬珩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天元大阵,第一块基石,归位。”
他的低语,消散在冰冷的星光里。
拍卖会最后一天的黎明,即将到来。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晨光之下,有人磨快了刺探的利爪,有人架好了狩猎的罗网,更有人,已经为这场惊天动地的棋局,落下了决定性的第一子。
一场新的、更激烈的风暴,已在酝酿。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咸鱼躺平,剑圣求我出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