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冥老人虚影那双幽灯般的眼眸，盯着王小仙看了足足三息。三息间，崖顶传来的打斗轰鸣愈发激烈，骨矛破空声、刀罡炸裂声、蚀魂咒的嗤嗤腐蚀声混杂成一片，间或夹杂着林昊天压抑的痛哼。
“老爷子，您这玩笑开得有点大。”王小仙挠挠头，脸上痞笑不减，可眼底那抹凝重却瞒不过人，“让林昊天替晚辈开启封印？他现在怕是恨不得把晚辈生吞活剥了，您觉得他会乖乖配合？”
“所以是‘拖下来’。”尸冥老人虚影缓缓飘近，枯槁手指点了点王小仙胸口，“你既能把因果线嫁接给他，自然也有法子把他‘拖’进这局里。祭坛已认他为主引者，封印开启必须借他之手——这是规矩，老夫也改不了。”
王小仙眼皮跳了跳。
规矩？这老鬼生前定下的规矩，怕是一个比一个坑人。
“那晚辈若是……硬抢呢？”他试探着问，“把林昊天打晕了拖下来，按着他的手开封印？”
“可以试试。”尸冥老人虚影咧开嘴，露出满口虚无的牙齿，“不过提醒你一句：蚀魂咒此刻正与他神魂纠缠，你碰他，咒力便会顺着因果线反噬你。墨渊那老小子埋的蚀魂咒，专克神魂，你道种虽奇，可神魂强度……啧啧，筑基后期顶天了。”
王小仙沉默了。
凌无双的阔刀重重拄地，刀身“裂地”二字红光流转：“老大，硬抢不行，那就智取。林昊天此刻被蚀骨卫围攻，咱们或许能……”
“能个屁。”王小仙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墨渊那些蚀骨卫是吃素的？四十九个筑基巅峰，七个金丹初期，为首那个赤面统领至少金丹中期。咱们现在凑上去，别说拖林昊天下水，自己都得搭进去。”
苏清寒冰魄剑轻点地面，剑穗铃音凝出一行冰晶小字：“调虎离山？用祭坛异动引开部分蚀骨卫？”
“祭坛异动？”王小仙眼睛突然一亮。
他猛地转身，盯着那开启三分之一的祭坛入口，又抬头看看崖顶混战，脸上那抹痞笑逐渐变得……不怀好意。
“老爷子。”他搓着手，凑近尸冥老人虚影，“您刚才说，祭坛已认林昊天为主引者。那若是祭坛突然‘闹脾气’，比如……封印反噬、地脉暴动之类的，主引者是不是得下来‘安抚安抚’？”
尸冥老人虚影微微一滞。
那双幽灯般的眼眸盯着王小仙，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阴险。”
“过奖过奖。”王小仙嘿嘿一笑，掌心“因果贷”烙印已然亮起，“晚辈这不是跟您老学的么？因果嫁接都能玩，区区‘祭坛闹脾气’算什么？”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道种表面。赤金旋纹疯狂旋转间，灰白道韵凝成万千细丝，却不是射向崖顶，而是钻入脚下岩层——准确说，是顺着地脉节点，反向涌入祭坛深处！
“你要做什么？”尸冥老人虚影声音微变。
“给祭坛‘加把火’。”王小仙咧嘴，精血流失让他脸色又白三分，可眼神却亮得骇人，“既然祭坛认林昊天为主引者，那祭坛里蓄积的万年‘葬仙怨气’，也该找他这个主人家说道说道吧？”
话音未落，他掌心血色道韵轰然炸开！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催化”！
催化祭坛深处那些被封印镇压了万年的葬仙怨气，让它们提前暴动，让祭坛提前进入“封印不稳”状态！
“嗡——！！！”
祭坛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如古钟的震鸣。
紧接着，整座葬仙崖地动山摇！不是先前那种符文点亮时的震颤，而是如同地龙翻身般的剧烈摇晃！崖壁上那些刚被点亮的封印符文，此刻光芒骤然紊乱，明暗交替间，竟有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怨气从符文缝隙中渗出！
“怎么回事？！”崖顶，正与蚀骨卫苦战的林昊天脸色剧变。
他掌心的轮回印碎片此刻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碎片表面那些幽绿光华疯狂闪烁，似乎在拼命压制着什么。可越压制，祭坛深处传来的反抗就越激烈！
“是祭坛封印反噬！”黑甲护卫首领嘶声大吼，“少主，祭坛怨气暴动了！必须立刻安抚，否则封印崩毁，整座葬仙崖都会化为绝地！”
“安抚？怎么安抚？！”林昊天额头青筋暴跳，蚀魂咒还在侵蚀神魂，此刻又来了祭坛反噬，他只觉得识海如同被万千钢针同时穿刺，“王小仙……一定是王小仙搞的鬼！”
他猛然低头，目光如电射向崖底。
可王小仙早溜了。
非但溜了，还在溜之前，用最后一丝道韵，在祭坛入口处凝出一行歪歪扭扭的灰白大字：
“林少主，祭坛闹脾气了，您这主引者不下来哄哄？——热心群众王某某敬上。”
字迹旁，还画了个咧嘴大笑的简笔笑脸。
“噗——！”林昊天气得一口逆血喷出。
可他不得不下去。
因为祭坛的反噬越来越猛烈了！那些渗出的灰黑怨气，此刻已凝聚成实质的触手，正顺着崖壁向上蔓延！触手所过之处，岩石无声化为齑粉，连蚀骨卫射出的毒矛都被怨气侵蚀，尚未触及崖顶便自行崩散！
“蚀骨卫听令！”赤面统领也察觉不对，双叉凌空一震，“祭坛有变，先擒林昊天，再夺碎片！所有人，结‘万尸毒煞阵’！”
四十九名蚀骨卫齐声应喝，身形如鬼魅般散开，各自占据特定方位。他们咬破指尖，精血洒在骨舟上，七艘骨舟轰然炸裂，化作四十九尊高达三丈的白骨傀儡！傀儡眼眶中燃着墨绿鬼火，口喷毒煞，从四面八方围向林昊天及其十三护卫！
“轮回卫，结往生大阵！”黑甲护卫首领暴喝。
十三人兵刃交错，幽暗道韵凝成一道环形屏障。屏障外浮现出万千轮回虚影，生生扛住了白骨傀儡的第一波冲击。可屏障表面已出现细密裂痕——他们本就人数劣势，此刻还要分心护住被蚀魂咒折磨的林昊天，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少主，必须下崖底！”一名轮回卫咬牙嘶吼，“祭坛反噬源头在下面，只有主引者亲自镇压才能平息！再拖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
林昊天双目赤红。
他死死盯着崖底那行挑衅大字，又看看四周越聚越多的白骨傀儡，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下崖底！”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掌拍在胸口，喷出一口心头精血。精血洒在轮回印碎片上，碎片幽光大盛，暂时压制住蚀魂咒的侵蚀。他借这喘息之机，身形如流星般向下俯冲，十三名轮回卫紧随其后，结成锥形阵势强行破开白骨傀儡的包围！
“想走？！”赤面统领狞笑，双叉交叉劈落，“蚀魂毒煞·万鬼锁链！”
四十九尊白骨傀儡同时张口，喷出四十九道墨绿锁链！锁链如毒蛇般缠向林昊天等人，链身上浮现出万千狰狞鬼脸，发出凄厉尖啸——这是蚀骨卫的杀招，专锁神魂，一旦被缠上，神仙难逃！
“裂地刀罡·千嶂叠！”崖底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不是王小仙。
是凌无双！
他不知何时已潜至崖壁半腰一处凸起岩台上，暗红阔刀高举过头，七道气旋叠加到极致，刀罡未落，已震得周遭岩层寸寸龟裂！这一刀不劈锁链，不劈傀儡，而是狠狠劈在崖壁上——正是那些灰黑怨气触手最密集的区域！
“轰隆——！！！”
岩层炸裂，怨气触手被刀罡震得四散飞溅！部分触手溅到墨绿锁链上，竟与锁链上的蚀魂毒煞产生剧烈反应，嗤嗤炸响间，双双湮灭！
“冰魄镜·万华障！”苏清寒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冰魄剑悬空疾旋，剑穗铃音凝出三百六十枚冰镜，镜面折射着怨气触手的轨迹，将它们“引导”向白骨傀儡最密集的区域！触手与傀儡碰撞，那些由煞气凝聚的白骨竟被怨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动作顿时慢了三分！
“王小仙——！！”赤面统领暴怒。
他这才发现，王小仙根本没躲远，而是借着凌无双和苏清寒制造的混乱，悄然潜至了林昊天俯冲路径的正下方！
此刻王小仙正蹲在一处岩缝里，双手飞快结印。道种表面赤金旋纹已黯淡大半，可灰白道韵却凝成了三枚奇特的“因果符箓”——不是加速，不是隐匿，而是“牵引”、“共振”、“嫁接”的复合符箓！
他在等。
等林昊天冲破锁链包围的刹那。
等祭坛怨气暴动最剧烈的瞬间。
等那个……唯一能将林昊天“拖”进祭坛的机会！
“三、二、一……”王小仙心中默数。
上方，林昊天已冲破最后三道锁链，身形距离崖底不足百丈！他身后的十三轮回卫只剩九人，且个个带伤。四十九尊白骨傀儡虽被怨气触手牵制，可赤面统领本人已持双叉杀至，叉尖毒煞凝成实质的墨绿恶蛟，张口噬向林昊天后心！
就是现在！
王小仙猛然起身，三枚复合符箓脱手飞出！
第一枚“牵引符”贴地疾射，不是射向林昊天，而是射向祭坛入口——符箓没入入口刹那，祭坛深处传来的震鸣骤然加剧，那些灰黑怨气触手如疯魔般暴涨，竟凝成一只巨手，狠狠抓向俯冲中的林昊天！
第二枚“共振符”在空中炸开，化作万千细丝，缠上林昊天掌心的轮回印碎片。碎片与符箓共振，幽光暴涨间，竟暂时“屏蔽”了蚀魂咒的侵蚀——虽然只有三息，可对林昊天来说，这三息足以让他缓过一口气！
第三枚“嫁接符”最诡谲。它没入岩层消失不见，可下一刻，祭坛入口处那行灰白大字旁，凭空多出了一道虚幻的“门”。门内传出浓郁的祭坛气息，以及……尸冥老人虚影若隐若现的召唤：
“持印者……入祭坛……镇怨气……”
这召唤声带着某种直抵神魂的诱惑力，仿佛在告诉林昊天：只要进了这道门，就能平息祭坛反噬，就能摆脱蚀骨卫追杀，甚至……能借祭坛之力反杀！
林昊天眼神剧烈挣扎。
他当然知道这是陷阱。
可他有得选吗？
上有赤面统领的毒煞恶蛟，四周有白骨傀儡围剿，身后轮回卫已折损近半。而祭坛反噬越来越猛，再拖下去，整座葬仙崖真可能崩毁！
“进祭坛！”他嘶声怒吼，身形强行扭转，避开毒煞恶蛟的噬咬，一头扎向那道虚幻的门！
“拦住他！”赤面统领目眦欲裂，双叉脱手飞出，化作两条墨绿蛟龙追向林昊天。
可晚了。
林昊天身形触及虚幻之门的刹那，门内骤然爆发出刺目幽光！光芒如漩涡般将他吞没，连带追至的毒煞双蛟也被卷入其中！
“轰——！！！”
虚幻之门炸裂，化作点点幽光消散。
而林昊天……
已站在祭坛入口前，与蹲在岩缝里的王小仙，大眼瞪小眼。
两人距离，不足三丈。
“嗨。”王小仙挥挥手，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痞笑，“林少主，这么巧，您也来祭坛散步？”
林昊天盯着他，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掌心轮回印碎片嗡嗡震鸣，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王小仙……”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少主今日，必杀你！”
“别急别急。”王小仙慢悠悠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杀晚辈有的是时间，可祭坛怨气再不镇压，咱们可就真得同归于尽了。您听——”
祭坛深处，传来如万鬼哭嚎般的凄厉尖啸。
那些灰黑怨气触手，正从四面八方涌向入口，眼看就要将两人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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