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年六月,河西走廊,嘉峪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上关城箭楼,关吏赵得禄就提着铜锣上了城墙,准备开始一天的开关放行。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关吏,在嘉峪关干了三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数清关墙上的每一块砖。
但今天,当他往关外望去时,手里的铜锣“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关门外,黑压压的商队从戈壁深处一直排到视线尽头。
最前面的是吐鲁番的葡萄干商队,三十多峰骆驼驮着装满葡萄干的皮囊,骆驼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接着是撒马尔罕的丝绸商人,他们带来的不是中原的丝绸,而是波斯风格的织锦,色彩艳丽得晃眼。然后是于阗的玉石贩子、龟兹的香料商、疏勒的干果贩子……
更远处,还能看到几支规模更大的商队——那是来自更西方的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甚至听说还有来自莫卧儿帝国的商人。他们的旗帜五花八门:新月旗、星月旗、狮子旗、弯刀旗,在晨风中猎猎飘扬,像是一场万国博览会。
“我的老天爷……”赵得禄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自隆庆年间闭关、万历后期边患频仍,嘉峪关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十年?二十年?反正自他记事起,嘉峪关就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每天开关两三个时辰,能有一两支小商队过关就不错了。关吏们的俸禄常年拖欠,全靠那点微薄的关税和私下收的“孝敬”过活。
可现在……
“赵头!赵头!”年轻的副关吏王二狗气喘吁吁跑上城墙,“下面、下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谁跟谁?”
“吐鲁番的和撒马尔罕的!为谁先过关,抢起来了!”
赵得禄急忙往关下跑。等他下了城墙,来到关门前时,两拨商人已经剑拔弩张。
吐鲁番商队的头领是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正操着生硬的汉语嚷嚷:“我们先到的!昨天傍晚就到了,在关外等了一夜!凭什么让他们先过?”
撒马尔罕的商人也不甘示弱,一个裹着白头巾的老者冷笑:“你们先到?我的人昨天中午就到了!是你们后来挤到前面去的!”
两边的护卫手都按在刀柄上,眼看就要见血。
“都住手!”赵得禄大喝一声,挤到中间,“这是大明的地界,谁敢动刀?”
他这一吼,倒是镇住了场面。毕竟商人们再横,也不敢在大明关隘前真的杀人。
“赵关吏,”吐鲁番商人认得赵得禄,去年还给他送过两袋葡萄干,“您给评评理!我们是不是先到的?”
赵得禄还没说话,撒马尔罕的老者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我们有甘肃布政使司签发的‘优先通关文牒’!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撒马尔罕商队可优先查验通关!”
这下赵得禄为难了。
按规矩,确实该让有文牒的先过。但吐鲁番人昨天傍晚就到了,也确实等了很久……
就在这时,关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约五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清一色的玄色军服,马鞍旁挂着短铳。为首的军官三十来岁,面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
“让开!都让开!”赵得禄连忙驱散人群,朝军官拱手,“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我不是将军。”军官翻身下马,亮出腰牌——铜制,正面刻着“北庭都护府”,背面刻着“驿传司稽查千户·韩”。
正是韩猛。
他的双腿虽然废了,但张世杰特制了一副可以固定在马鞍上的支架,让他能重新骑马。只是不能长途奔驰,只能短程行动。
“奉天可汗令、都护府命,自即日起,嘉峪关关税征收、商队查验事宜,暂由北庭都护府驿传司接管。”韩猛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原关吏留用,配合工作。”
赵得禄一愣,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干了三十年,突然来个外人接管?但对方手里有天可汗的令箭,他不敢说什么。
韩猛也不废话,直接走到两拨商人中间,目光扫过双方。
“你,”他指向吐鲁番商人,“商队规模?”
“三十四峰骆驼,一百二十袋葡萄干,还有五十匹焉耆马……”
“你,”又指向撒马尔罕老者,“文牒拿来。”
老者递上文牒。韩猛快速浏览,点点头:“布政使司签发的优先文牒,有效。但按照都护府新规,优先权只限商队规模三百驼以下。你们多少?”
“二、二百八十驼……”
“那就让路。”韩猛不容置疑,“吐鲁番商队虽然没文牒,但规模小,通关快。让他们先过,半个时辰就能查验完。你们规模大,至少要两个时辰。如果让他们堵在前面,今天你们两家都过不了关。”
他指着关外越排越长的队伍:“看看后面,还有多少商队在等?为了你们两家的先后,耽误全天通关,这个损失谁赔?”
两拨商人都愣住了。
这逻辑……好像挺有道理?
“还有,”韩猛补充,“从今天起,嘉峪关试行‘分段查验’。商队按货物种类分列:丝绸布匹一队,玉石香料一队,牲畜皮毛一队,杂货一队。每队设专门查验通道,同时进行。这样一天能通关的商队数量,能翻三倍。”
赵得禄听得目瞪口呆。
分段查验?同时进行?这、这能行吗?万一有人夹带违禁品……
“赵关吏,”韩猛看向他,“你熟悉货物,负责玉石香料队。王二狗年轻腿快,负责牲畜皮毛队。我再从驿传司调两个人来,负责丝绸布匹和杂货队。所有查验结果,统一到我这里汇总、计税、放行。”
“那关税……”赵得禄最关心这个。
“关税按都护府新颁税率征收。”韩猛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具体细则都在这里。比旧税率降低两成,但严禁私下加征、索贿。一经查实,革职查办。”
两成!
商人们耳朵都竖起来了。降低两成关税,意味着他们的利润能增加不少!
“还等什么?”韩猛提高声音,“吐鲁番商队,去三号通道!撒马尔罕商队,去一号通道!后面的商队,自己按货物种类排队!午时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商队过关!”
在他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迅速变得有序。商人们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看到通关效率确实提高了,也都乖乖配合。
一个时辰后,第一支商队——吐鲁番的葡萄干商队——顺利通关。当他们牵着骆驼走进关内,踏上通往敦煌的官道时,商队头领还不敢相信。
“这就……过来了?”他回头看看嘉峪关,又看看手中的税票,“税还比去年少了三成……”
“头儿,”一个伙计凑过来,低声道,“我打听过了,这位韩千户,是北庭都护府的人。听说天可汗把漠北都平了,现在要重开丝路,所以降税、提效率,就是要吸引咱们多来。”
头领若有所思。
他跑丝路二十年,经历过最好的时候,也经历过最坏的时候。最好的时候,是万历初年,那时候从嘉峪关到敦煌,沿途驿站完备,盗匪绝迹,商队络绎不绝。最坏的时候,是天启到崇祯初年,关西七卫时叛时降,蒙古各部时常劫掠,走一趟丝路跟赌命似的。
而现在……
他看着官道两侧新修的驿站、新设的烽燧,还有每隔十里就能看到的巡逻骑兵,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回去告诉大伙,”头领对伙计说,“丝路,真的要重开了。”
七天后,敦煌。
当吐鲁番商队抵达这座丝路名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敦煌守备李成梁——他是辽东名将李成梁的远房侄孙,今年四十岁,驻守敦煌已经八年——亲自在城门迎接。这不是因为商队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根据驿传司的快报,今天敦煌的关税收入,将突破单日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
在往年,敦煌全年的关税收入也不过两三千两。而现在,一天就可能达到往年半年的量!
“诸位一路辛苦!”李成梁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敦煌已经备好客栈、草料,还有热水热饭!税关设在城东市集,查验、计税、放行一条龙,绝不耽误诸位做生意!”
商队头领受宠若惊。他跑了二十年丝路,还是第一次有守备将军亲自迎接。
“李将军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成梁压低声音,“不瞒你说,天可汗有令:凡丝路商队,皆是我大明贵客。各部官员必须好生接待,不得刁难。谁要是敢吃拿卡要,都护府的铡刀可不认人!”
这话是说给商人听的,也是说给身后那些官吏听的。
果然,那些原本还打算晚上去商队“打秋风”的税吏、巡丁,都悄悄缩了缩脖子。
商队被引入城内。
敦煌城不大,但布局规整。东西南北四条主街交汇于城中心的钟鼓楼,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虽然天色已晚,但街上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卖烤馕的、卖羊肉汤的、卖瓜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最热闹的是东市。
这里原本是敦煌最大的集市,但前些年萧条得厉害,一半的店铺都关门了。可现在,所有店铺都重新开张,而且还在不断扩建。丝绸铺、茶叶铺、瓷器铺、铁器铺……中原的货物在这里汇集,然后被西域商人买走,运往更远的西方。
吐鲁番商队的葡萄干刚摆出来,就被几家汉商围住了。
“这批货我要了!什么价?”
“我出高一成!”
“高一成半!”
商队头领又惊又喜。往年他的葡萄干运到敦煌,至少要摆摊卖三五天才能出完,还常常被压价。现在居然抢起来了?
“诸位,诸位,”他压住激动,“货多着呢,不急。咱们慢慢谈……”
正说着,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汉商挤进来,拱手道:“这位掌柜,在下山西乔致庸,在敦煌开了家‘乔记货栈’。您的货,我全要了,按吐鲁番当地市价加三成。而且,”他凑近些,“以后您运来的葡萄干,我包销。如何?”
加三成!包销!
头领心跳加速。这意味着他以后不用操心销路,不用跟人讨价还价,运来就能变现!
“乔掌柜……此话当真?”
“白纸黑字,立约为证。”乔致庸从怀中掏出早就拟好的契约,“而且我可以预付三成定金。您下次来,直接带定金条来提货就行。”
头领再不犹豫,当场按手印。
等乔致庸带着伙计把葡萄干运走,头领还像在做梦。他捏了捏手中的银票——五百两,沉甸甸的。
“头儿,”伙计小声说,“我打听过了,这个乔致庸,是山西乔家的三少爷。乔家您知道吧?晋商之首,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听说他们家老爷子发话,要全力支持丝路贸易,在敦煌投了二十万两银子建货栈、客栈、车马行。”
“二十万两……”头领咂舌。
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还不止呢。”伙计继续道,“听说江南的徽商、福建的闽商、广东的粤商,都在往敦煌派人。您看那边——”
头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东市另一头,几座气派的三层楼正在兴建。楼前立着木牌,写着“徽州会馆”、“闽商会馆”、“粤海商行”。
丝路,真的活了。
深夜,敦煌守备府。
李成梁看着账房呈上的今日关税报表,手都在抖。
一千二百八十七两!
这还只是经过敦煌的商税。如果算上城内的交易税、住宿税、车马税……今天敦煌的总税收突破了两千两!
“将军,”账房先生声音发颤,“照这个势头,这个月敦煌的税收就能突破五万两……全年、全年恐怕能到六十万两以上!”
六十万两!
李成梁闭上眼睛。他想起八年前刚来敦煌时,这里是什么样子:城墙残破,城内萧条,守军欠饷半年,百姓逃荒过半。他多次向朝廷请求拨款修城、补饷,奏折如石沉大海。
而现在,短短几个月,敦煌从一个边陲小城,变成了日进斗金的商埠。
这一切,都因为那个远在归化城的天可汗。
“传令,”李成梁睁开眼,“从明日开始,敦煌守军增加巡逻频次,特别是商道沿线。再拨五千两银子,重修城墙、整修街道。还有,在东市设‘商贾纠纷调解所’,本官亲自坐镇。但凡有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无论汉商胡商,一律严惩!”
“是!”
账房退下后,李成梁走到窗前,望着城中不眠的灯火。
他知道,这繁华背后,是北疆的安定,是都护府的高效运转,是天可汗的雷霆手段。没有这些,丝路就是一条死路。
但越是繁华,越容易引来豺狼。
“将军,”亲兵队长进来,低声道,“今天城里来了几个生面孔,不像商人,倒像是……探子。”
“哪里来的?”
“看打扮,像是卫拉特蒙古那边的。但他们不说蒙语,说的是……一种听不懂的话。属下怀疑,是准噶尔部的人。”
李成梁眼神一凛。
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
这个在西域迅速崛起的势力,对丝路重开会是什么态度?是乐见其成,还是……
“盯紧他们。”李成梁沉声道,“但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六月二十五,哈密。
如果说敦煌是丝路东段的明珠,那么哈密就是进入西域的门户。从这里向西,就正式进入畏兀儿(维吾尔)地区,再往西就是吐鲁番、焉耆、龟兹……
因此,哈密的繁华,比敦煌更甚。
城外的集市延绵数里,帐篷、货摊一眼望不到头。汉商、畏兀儿商、蒙古商、藏商,还有远道而来的波斯商、印度商,各色人等混杂。语言更是五花八门:汉语、蒙古语、维吾尔语、藏语、波斯语、梵语……嘈杂得像个煮沸的大锅。
集市中央,一座新建的三层木楼格外醒目。楼前挂着三块牌匾:汉文“大明皇家银行哈密分号”、蒙文“金库”、维吾尔文“钱庄”。这是苏明玉的皇家银行在西域设的第一个分号,开业不过十天,已经成了整个集市最热闹的地方。
分号掌柜周文彬,原先是苏州钱庄的大伙计,被苏明玉高薪挖来。此刻他正忙得满头大汗。
“这位掌柜,我要兑换一千两银票,要碎银,不要整锭……”
“周掌柜,我们商队想贷三千两,用这批和田玉作抵押,您看看成色……”
“我要往撒马尔罕汇款五百两,手续费怎么算?”
周文彬一边应付,一边在心里飞快计算。
开业十天,存款总额已经突破十万两,贷款发放八万两,汇兑业务更是繁忙得需要排队。这些钱,大多来自东西往来的商队——他们把赚到的银子存在银行,需要时再取出,或者直接汇往家乡。银行则用这些存款放贷,赚取利息。
这是一个完美的循环。
更妙的是,通过银行的账目,都护府可以清晰掌握丝路的贸易流向:哪些货物畅销,哪些滞销;哪些商路安全,哪些危险;哪些商人可靠,哪些可疑……
“周掌柜!”
一个穿着畏兀儿服饰的中年人挤进来,神色慌张:“出事了!城外十里,一支商队被劫了!”
周文彬心里一沉:“哪支商队?谁的货?”
“是山西乔家的货队!刚从敦煌运来的三千匹绸缎、五百件瓷器,还有……还有乔家三少爷乔致庸亲自押运!”
乔致庸!
周文彬倒吸一口凉气。乔家是晋商翘楚,乔致庸更是乔老爷子最看重的儿子。如果他在哈密出事,整个晋商集团都会震动,甚至可能影响丝路贸易的信心!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人干的?”
“就半个时辰前!一伙马匪,约百来人,蒙着面,但听口音……像是蒙古人。他们抢了货就往北边戈壁跑了,乔少爷带人追去了!”
周文彬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内室,从暗格里取出一只信鸽。
这是“夜枭”配备的紧急通讯信鸽,每个重要据点的负责人都有一只,用于传递最紧急的情报。
他快速写下一行字:“哈密城外十里,乔家商队被劫,乔致庸追匪入戈壁。匪百人,疑似蒙古口音。请速援。”
将纸条塞入信鸽腿上的铜管,推开后窗,放飞。
信鸽扑棱棱飞上天空,朝东南方向飞去——那是嘉峪关的方向,那里有驿传司的鸽站,消息会在一个时辰内传到韩猛手中,再经驿道快马传回归化城。
做完这一切,周文彬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戈壁深处,日落时分。
乔致庸趴在沙丘后,用千里镜观察着前方的匪营。他今年二十八岁,面容清秀,但眼神里透着商人的精明和冒险家的狠劲。此刻他身边只剩七个护卫,其他人要么失散,要么受伤掉队了。
“少爷,咱们撤吧。”一个老护卫低声道,“天快黑了,戈壁里晚上危险。货丢了就丢了,人不能有事啊!”
“不能撤。”乔致庸咬牙,“那批货值五万两银子,丢了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怎么跟敦煌那些等着货的西域商人交代?”
“可是……”
“没有可是。”乔致庸放下千里镜,“我看了,匪营里只有三十多人,其他人都出去巡逻或者分赃了。这是机会。”
他指着匪营中央那几个大箱子:“看到没?货还没拆封。说明他们还没打算分,可能在等什么人。咱们趁天黑摸进去,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老护卫还想劝,但看到乔致庸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
这位三少爷,看着文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当年他执意要来做丝路生意,老爷子反对,他就自己带着五千两银子跑出来。三年时间,把生意做到了敦煌、哈密,成了乔家在西北的顶梁柱。
这样的人,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夜幕降临。
乔致庸带着七个人,借着星光和沙丘的掩护,悄悄摸向匪营。匪营设在一处背风的洼地里,只有两个哨兵在打盹,营火也快熄了。
“上!”
七个人如豹子般扑出,两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乔致庸冲进营地,直奔那几个大箱子。
但就在他打开第一个箱子的瞬间,心里一凉。
箱子里不是绸缎,是石头。
中计了!
“乔三少爷,恭候多时了。”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匪营四周,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火光中,一个穿着蒙古袍、但面容更像畏兀儿的中年人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柄弯刀。
“你是谁?”乔致庸冷静下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铳——这是他从都护府高价买来的防身武器,只能打一发。
“我是谁不重要。”中年人笑道,“重要的是,乔少爷你的命,值多少钱?乔老爷子愿意出多少赎金?”
“你们不是普通马匪。”乔致庸盯着他,“普通马匪不会设这种圈套。你们是冲着乔家来的,还是冲着丝路来的?”
“有区别吗?”中年人耸肩,“乔家倒了,丝路就少了一个大玩家。丝路乱了,乔家的生意也就完了。这就像草原上的草和羊,草没了,羊会饿死;羊死了,草也会荒芜。”
他慢慢走近:“乔少爷,我知道你有把短铳。但这里三十张弓指着你,你打死我一个,也会被射成刺猬。不如这样:你写封信,让乔家送十万两银子来赎人。钱到手,我放你走。如何?”
乔致庸大脑飞速转动。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不仅知道他的行踪,还知道他有短铳。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是精心策划的绑架。
目的呢?真是为了赎金?还是……
“如果我不写呢?”他试探道。
“那简单。”中年人笑容冷下来,“杀了你,把头送到敦煌,挂在城门口。让那些汉商看看,来丝路做生意的下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紧接着是火铳的轰鸣!
“砰砰砰——”
三声铳响,三个匪徒应声倒地。
“安北军!放下武器!”厉喝声从沙丘上传来。
火光中,韩猛骑在马上,身后是五十名安北军骑兵,燧发短铳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中年人脸色大变:“你们怎么……”
“没想到我们有信鸽?”韩猛冷笑,“更没想到,驿传司在戈壁里也有眼线吧?”
他一挥手:“拿下!”
骑兵如潮水般冲下沙丘。匪徒们虽然凶悍,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安北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三十多名匪徒,死伤过半,剩下的全部被俘。
韩猛下马,走到乔致庸面前:“乔少爷受惊了。”
乔致庸长长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韩千户救命之恩。只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韩猛走到那中年人身前,扯下他的头巾,露出一张典型的畏兀儿面孔。
“说,谁指使你的?”
中年人闭嘴不言。
韩猛也不废话,从怀中掏出一枚箭簇——正是之前在塔拉淖尔驿站发现的那种,刻着三峰一刀的符号。
“认识这个吗?”
中年人瞳孔一缩。
“果然。”韩猛站起身,“你们和袭击驿站的是同一伙人。但你们不是喀尔喀余孽,你们是……准噶尔部的人,对吧?”
中年人依旧不说话,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带回去,好好审。”韩猛对部下道。
他转身看向乔致庸:“乔少爷,你的货在五里外的另一个营地,我已经派人去取了。不过经过这件事,你还敢走丝路吗?”
乔致庸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为什么不敢?”他望向西方,那里是更广阔的西域,“越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走,说明这条路越有价值。韩千户,你知道刚才那个匪首说什么吗?他说丝路就像草原上的草和羊。没错,丝路就是草,我们商人就是羊。草越丰美,来的羊就越多。而现在——”
他也看向韩猛:“有天可汗在,有都护府在,有安北军在,这片草原上,再也没人能随意欺负吃草的羊了。不是吗?”
韩猛怔了怔,也笑了。
“乔少爷好见识。既然如此,韩某护送你们回哈密。以后你的商队,可以申请都护府武装护送,费用……可以商量。”
“成交。”
两人相视一笑。
月光下,戈壁苍凉,但通往西方的商道上,灯火正在一点点亮起。那是商队的篝火,是驿站的灯光,是丝路重新焕发生机的象征。
而在更远的西方,准噶尔部的牙帐里,巴图尔珲台吉看着手中那份关于丝路税收暴增的密报,眼神阴晴不定。
他面前站着几个风尘仆仆的使者,有沙俄的,有波斯的,还有从中亚各汗国来的。
丝路的财富,人人都想要。
但掌控丝路的钥匙,现在握在那个远在东方的大明英亲王手中。
这场关于财富、权力、未来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哈密城外的血色黄昏,不过是序幕中的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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