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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别院的囚室，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苏小河枯坐了一夜，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往日的彪悍气焰被疲惫和惶恐取代。当房门再次打开，看到走进来的不是送饭的士兵，而是面无表情的赵石头和两名捧着厚厚卷宗的书记官时，他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赵……赵御史？”苏小河强撑着站起来，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可是沈大哥要见我了？”
赵石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书记官在桌案前坐定，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苏小河对面，目光平静无波地注视着他，如同看着一件待检验的器物。
“苏小河，”赵石头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今日并非叙旧，而是奉元帅府令，对你涉嫌贪墨军饷、收受巨额贿赂、纵容部下倒卖军火等事，进行问询。”
“诬陷！这纯属诬陷！”苏小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赵石头！我苏小河跟着沈大哥起兵，刀山火海闯过来，身上伤疤几十处！我对青鸾军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定是那余显织，对！定是那小人污蔑于我！”
赵石头任由他咆哮，等他声音稍歇，才不紧不慢地从书记官手中取过一份文书，摊开在桌上。
“去年九月，余显织赠你巩昌城西五进宅院一座，地契在此，过户文书上，是你的亲笔画押。你作何解释？”
苏小河脸色一白，强辩道：“那……那是他体恤我驻守辛苦，暂借于我居住的！并非赠与！”
赵石头又拿起一本账册复印件：“暂借？那这每月从你名下粮铺流出，以陈换新的一千五百石军粮差额，所得银两半数流入你苏小河私库，也是暂借？”
“这……这是底下人背着我做的！我不知情！”苏小河额头开始冒汗。
“不知情？”赵石头冷笑一声，拍了拍手。门外押进来两个垂头丧气的军官，正是苏小河的心腹部下。
“你们将军说，倒卖那五十杆火铳、一百具弓弩的事，他不知情。你们说说，是谁签的放行条？又是谁吩咐你们，将所得银钱与余显织七三分账的？！”
那两名军官在赵石头冰冷的注视下，早已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般将苏小河如何指示、如何分赃的过程交代得一清二楚。
人证物证，如同冰冷的铁锤，一记记砸在苏小河的心防上。他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赵石头却不再给他机会。
“还有，”赵石头的声音如同最后一道丧钟，“原临洮府军纪检察官华义海，在赴西安途中，于清水县‘恰好’被土匪所杀。苏小河，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与怕他继续深挖，甚至咬出你来的余显织无关？！”
“华义海……”苏小河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你可不要栽赃我，我做的事我认，可我没有做的死也不认。
赵石头眼神紧紧盯着：“这可由不得你，你不说有的是人为了立功会交代。你最好老实点。”
赵石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苏小河，想想榆林城外死战的弟兄，想想当初饿得啃树皮的日子。沈帅给你兵权，是让你保境安民，不是让你在这里作威作福，蛀空基业！一座宅子，几个女人，一些黄白之物，就让你忘了本，忘了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忘了沈帅对你的信任吗？！”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小河。他猛地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昔日悍将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狼狈。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他嚎啕大哭，用拳头捶打着地面，“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瘫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开始供述，从最初觉得收点“辛苦费”无伤大雅，到后来对余显织送来的宅院、美妾半推半就，再到被拉下水后，为了掩盖之前的罪行，不得不一次次同流合污，甚至默许、纵容部下参与其中，最终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俺……俺对不起沈大哥……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俺鬼迷心窍了啊！”苏小河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赵石头默默听着，示意书记官详细记录。他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汉子，眼神依旧冰冷，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意。这不仅仅是一个将领的堕落，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权力和诱惑面前，人性的脆弱与制度的缺失。
审讯室内的哭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变为压抑的呜咽。赵石头收起供状，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苏小河，转身离去。
铁证如山，供认不讳。接下来，便是最终的审判时刻。而这场审判，将不仅仅决定苏小河等几个人的命运，更将决定青鸾军未来的风气与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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