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殡仪馆。
这座建筑远离闹市，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条僻静的支路尽头。主体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苏式风格，方正、灰暗、沉重，即使是在夜晚，也散发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死亡的肃穆与阴冷。高大的烟囱 silent 指向夜空，早已不再冒烟。院子里稀疏地立着几棵枯瘦的柏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亡者的低语。
黑色轿车在距离殡仪馆还有一个街区的暗处停下。苏晚晴在灰隼的搀扶下下车，左臂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持续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然清晰。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腐朽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前方那栋死寂的建筑上。
b组和c组的队员已经在附近建立了隐蔽观察点。
“b1报告，正门紧闭，无灯光，无人员活动迹象。侧门和后门同样。建筑外围监控探头共六个，覆盖主要出入口和部分围墙，型号老旧，红外功能可能失效。未发现流动哨或暗桩。”
“c2报告，殡仪馆后方毗邻一片待拆迁的棚户区，地形复杂，便于潜入。但棚户区本身也有少量留守人员，需注意规避。”
情报显示，目标在地下三层，骨灰寄存室，编号774。看守两人。
但一切都太过安静，安静得不正常。
苏晚晴抬起还能动的右手，看了一眼改装手表上显示的定位和生命体征监测——阿杰小队仍在工业区仓库外围谨慎侦察，尚未触发大规模交火。她自己的心率偏快，血压偏低，这是失血和紧张的共同作用。
“灰隼，带两个人，跟我从后面棚户区方向接近，寻找可能的通风口、管道或者废弃出入口潜入。b组、c组，保持外围监控和通讯畅通，如果发现异常人员或车辆接近，立刻预警。”苏晚晴压低声音下令，尽管脸色苍白，但指令清晰果断。
“苏小姐，你的身体……” 灰隼看着苏晚晴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眉头紧锁。
“执行命令。” 苏晚晴没有多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灰隼咬了咬牙，点头：“是！山猫、土狼，你们跟我保护苏小姐。其他人，按预定位置，建立外围警戒。”
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借着棚户区杂乱建筑的掩护，快速而 silent 地向殡仪馆后方移动。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堆满垃圾，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浑浊气味。
接近殡仪馆后墙时，灰隼示意停下。后墙高约四米，顶部有锈蚀的铁丝网。墙面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
“这里，有个废弃的排风口，铁栅栏锈蚀严重。”山猫在墙根处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半掩的、边长约半米的方形洞口，里面黑黢黢的，有冷风隐隐吹出。
灰隼上前检查，用工具轻易撬开了松动的铁栅栏。洞口内是向下倾斜的管道，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不知通向何处。
“我先下。”灰隼没有犹豫，打开头盔上的微型照明，率先钻了进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从内部传来，经过通讯器处理有些失真：“安全，管道通向地下二层的一个废弃杂物间，灰尘很厚，近期无人活动痕迹。”
苏晚晴在山猫和土狼的帮助下，也小心地钻入管道。管道内空间狭窄，空气污浊，每一下动作都牵动着左臂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但她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几分钟后，他们成功抵达了灰隼所说的杂物间。房间很小，堆放着一些破损的花圈、褪色的挽联和废弃的清洁工具，灰尘足有半指厚。一扇虚掩的木门通向外面黑暗的走廊。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绿色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霉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又混合了其他化学试剂的冰冷气息。
这里就是殡仪馆的地下部分。压抑，冰冷，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
“骨灰寄存室在哪个方向？” 苏晚晴低声问。
灰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战术平板，调出了殡仪馆的原始建筑结构图（宋哲那边紧急提供的）。“从我们现在位置，向前直走约三十米，右转下楼梯，就是地下三层。寄存室区域在左侧长廊。”
“保持静默，前进。”
四人排成警戒队形，灰隼打头，山猫断后，将苏晚晴护在中间，沿着幽暗的走廊向前摸去。脚步声被压到最低，呼吸声清晰可闻。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上面标着“防腐处理室”、“遗体整理室”、“冷藏库”等字样，字迹斑驳。一些门上的观察窗玻璃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气氛诡谲得令人头皮发麻。
苏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仅仅是因为紧张和身体虚弱，更因为自从进入这栋建筑，她与陆沉渊之间那种模糊的“心渊共振”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嘈杂”了。她能感觉到另一端的陆沉渊，依旧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挣扎，但似乎……多了一丝更加主动的、危险的“探索”意味，如同在触摸火焰的盲人。
这让她更加不安，也更加坚定。
很快，他们找到了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楼梯更加狭窄陡峭，扶手锈蚀，灯光也更加昏暗。
下到三层，空气骤然变得更加阴冷刺骨，仿佛能渗透衣物，直达骨髓。这里的走廊更加漫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厚重的金属门，门上只有编号。这里就是骨灰寄存区。
774号……应该在比较靠里的位置。
他们 silent 地在冰冷的、回荡着轻微脚步声的走廊里移动，如同行走在巨兽的肠道中。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灰隼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所有人瞬间贴墙蹲下，屏住呼吸。
前方约二十米处，走廊拐角，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有人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真他妈晦气，这种鬼地方，一待就是好几天。”
“少废话，看好里面那个就行。听说‘上面’很快就有动作了，说不定今晚就能换班。”
“里面那个妞还挺硬气，饿了两天了，愣是一声不吭……”
“硬气有啥用？落到‘先生’手里，最后不都一样？嘘……好像有声音？”
交谈声骤然停止。
灰隼对着苏晚晴做了一个“两个，有枪”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拐角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和山猫，示意由他们两人摸过去解决。
苏晚晴点头，同时右手握紧了从袭击者那里夺来的微型冲锋枪，左手则按在了手表上，准备随时启动声波干扰。
灰隼和山猫如同捕食前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向拐角处摸去。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致命，没有一丝多余。
苏晚晴和土狼留在原地警戒后方。
几秒钟后，拐角处传来两声极其轻微、仿佛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一声被掐断在喉咙里的短促惊呼。
灰隼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目标清除，安全。”
苏晚晴立刻起身，在土狼的保护下快速走向拐角。地上躺着两个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被灰隼和山猫拖到了角落阴影里。他们身边掉落着两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拐角后面，就是一条更短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电子密码锁的金属门，门上赫然标着：774。
找到了！
但门是锁着的。电子密码锁亮着微弱的红光。
“能打开吗？”苏晚晴问。
灰隼上前检查了一下锁具型号，眉头微皱：“老式电子密码锁，但可能连接了警报。暴力破坏或错误输入可能会触发。需要时间破解，或者……找到密码。”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昏迷的看守身上。“搜他们身，看有没有钥匙卡或者记录密码的东西。”
山猫迅速对两人进行了搜身，除了一些零钱、香烟、手机（已关机）外，只找到了一张普通的门禁卡，但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试试这张卡。”苏晚晴道。
灰隼将门禁卡贴在读卡器上。
“滴——”一声轻响，读卡器亮起绿灯！
但门并没有开，密码锁的红灯依旧亮着，屏幕提示：请输入密码。
需要密码加门禁卡双重验证。
“密码可能是数字，也可能是其他组合。试错机会恐怕有限。”灰隼沉声道。
苏晚晴看着那扇冰冷的金属门，门后就是林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对方会用什么样的密码？生日？纪念日？还是某种有特殊意义的数字组合？
她试着在密码锁上输入了林薇的生日。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2。
不对。
她又输入了今天（绑架发生日）的日期。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1。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冷汗顺着苏晚晴的额角滑落。如果再次错误，可能会触发警报，甚至可能启动门内的某种毁灭程序！
灰隼和山猫也紧张起来，枪口对准了门和来路方向，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就在这时，苏晚晴脑中灵光一闪！
‘寂灭’……仪式……符号……编号774……
774这个数字本身，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它与那些蝌蚪文符号有某种转换关系？
她想起陆沉渊曾经给她看过一些从“冥府”资料中截取的、关于“星耀会”和其关联邪教使用数字与符号进行简单替代加密的例子。比如，将字母对应数字，或者将特定符号对应AScII码……
774……如果是AScII码呢？她快速心算。常见的AScII码表中，十进制77对应字母‘m’，十进制74对应字母‘J’……不对，774是一个三位数。
或者……将它视为三个独立的数字？7，7，4？
她尝试在密码锁上输入774。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0。
刺耳的警报声并没有响起，但密码锁屏幕的红光急速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锁体内部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是锁死了？还是进入了某种锁定状态？
“不好！”灰隼低呼。
突然，他们身后走廊的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不止一个人！而且正在快速接近！
“暴露了！b组、c组，报告外围情况！” 灰隼立刻对着通讯器低吼。
“b组报告！正门和侧门同时打开，冲出至少八名武装人员，装备精良，正向馆内冲来！速度很快！”
“c组报告！棚户区方向也有车辆灯光靠近！疑似增援！”
他们被堵在地下三层了！而且面前的密码门似乎锁死，无法打开！
绝境！
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看守，又看了看眼前这扇门。
对方反应如此迅速，增援来得如此之快，说明这里果然是重点！林薇很可能就在门后！而且对方一直严密监控着这里！
密码锁锁死……是彻底无法打开，还是……触发了另一种开启机制？比如，需要里面的人配合？或者，有备用机械钥匙？
她的目光落在金属门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带有拉手的、边长约二十公分的方形小金属门，像是……递物口？或者检修口？
“灰隼，检查那个小门！”苏晚晴急促道。
灰隼立刻蹲下，检查那个小金属门。门是锁着的，但结构相对简单，是普通的插销式。他用力一撬！
“咔哒！”
小门被撬开了！里面黑洞洞的，隐约有更冷的气流涌出，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是通风管道或者小型传递通道！可能通向室内！” 灰隼急声道，“但太窄了，成年人不可能通过！”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
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手电筒的光束在拐角处的墙壁上晃动！
“准备迎敌！” 灰隼和山猫、土狼立刻依托走廊两侧的墙壁和门框，组成了简易的防御阵型，枪口对准了拐角。
苏晚晴也举起了微型冲锋枪，尽管左臂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稳定持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晚……晴……”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女声，突然从那个被撬开的小金属门后的黑暗通道中，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是林薇的声音！
她果然在里面！而且似乎就在这个传递通道的另一端不远处！
“林薇！是我！你能听到吗？”苏晚晴不顾一切地扑到小门前，对着黑暗的通道压低声音喊道，心脏狂跳。
“……能……晚晴……真的是你？”林薇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但随即变得焦急，“快走……他们人很多……有枪……门被锁死了……里面好冷……我在一个冰柜里……”
冰柜？！骨灰寄存室的冰柜？！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难怪要选择这里！不仅是为了心理震慑，更是为了利用殡仪馆现成的低温储藏设施！把人囚禁在骨灰寄存室的冰柜里！这是何等的残忍与变态！
“坚持住！林薇！我们马上救你出来！”苏晚晴对着通道喊道，随即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灰隼，“必须打开这扇门！立刻！”
灰隼看着已经冲到拐角、即将露头的敌人身影，又看了看坚固的金属门和狭小的传递通道，一咬牙：“山猫，土狼，顶住！给我三十秒！”
他迅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的、带有聚能装药的定向破门炸药，快速安装在门锁和门框的结合处！
“所有人，找掩体！准备爆破！”
苏晚晴立刻后退，躲到旁边一个凹陷的门洞里。山猫和土狼也收缩防线。
拐角处，第一个敌人的身影已经出现！
“砰！砰！砰！”
山猫和土狼毫不犹豫地开火！消音器下的枪声在封闭空间内依然沉闷刺耳！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应声倒地！
但更多的敌人涌了出来，子弹如同泼水般射来，打在墙壁和地面上，碎石飞溅！
“轰——！！！”
几乎在交火开始的同一瞬间，灰隼引爆了破门炸药！
一声远比枪声沉闷却更具冲击力的巨响！耀眼的火光和浓烟在774号门前炸开！厚重的金属门被炸得向内凹陷、扭曲，门锁部位彻底碎裂！
“冲进去！” 灰隼顶着硝烟和可能的二次伤害风险，第一个冲向被炸开的门！
门内，是一个比走廊更加阴冷、如同冰窖般的房间。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类似图书馆密集架的金属柜子，但每一个格子都很小，里面摆放着骨灰盒。房间中央，赫然摆放着几个大型的、工业用的立式冰柜！
其中一个冰柜的门……微微敞开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和更加刺骨的寒气！
而冰柜旁边，两个穿着厚实防寒服、显然没料到门会被以这种方式炸开、正手忙脚乱试图拔枪的看守，一脸惊骇地看着冲进来的灰隼和紧随其后的苏晚晴等人！
“不许动！”灰隼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战斗，在骨灰寄存室内瞬间爆发！枪声、怒吼、骨灰盒被流弹击碎的破裂声、冰柜压缩机低沉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死亡与拯救的混乱交响。
苏晚晴的目光，则死死锁定了那个敞开的冰柜，以及冰柜内，那个蜷缩在角落、裹着单薄衣物、脸色青紫、瑟瑟发抖、正用惊惶又充满希望的眼神望出来的熟悉身影。
林薇！
（第28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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