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余波震荡，王府邀约
百花宴上的闹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余波震荡数日未息。
沈府二小姐沈清婉设计陷害嫡姐，意图毁人清誉的丑闻，成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最热门的谈资。沈清婉苦心经营多年的“才女”、“淑女”形象一夜崩塌，成了心思歹毒、妒忌成性的代名词。连带着沈尚书沈弘治家不严、继室王氏刻薄阴险的名声也传扬开来，沈家在朝野间的声誉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沈弘回府后大发雷霆，将王氏和沈清婉叫到书房狠狠训斥，并下令禁足沈清婉半年，罚抄《女诫》百遍，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出院门半步。王氏也被夺了中馈之权，暂时由沈弘的一个老姨娘代为掌管。虽然王氏哭诉是被人陷害，那小太监是诬告，沈清辞才是幕后黑手，但人证物证（三个纨绔的口供、小太监的指认、以及翠浓和那个小宫女醒来后的部分供词）都对沈清婉不利，沈弘在盛怒和舆论压力下，根本听不进去。
王氏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暂时蛰伏，一边安抚哭闹不休的女儿，一边暗中调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为何靖王府的人会突然出现搅局？翠浓那个死丫头又跑哪儿去了？（翠浓和那个小宫女被靖王府的人秘密控制，沈府暂时找不到。）
相较于沈清婉和王氏的水深火热，沈清辞的日子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在自己的小院里“静养”。但实际上，她的处境已经悄然改变。
首先，沈弘因为百花宴之事，对她这个“无辜受害”的嫡女生出了一丝罕见的愧疚和关注，特意吩咐下人不得怠慢，用度一应照常，甚至还让管家送了些补品过来。虽然这点关怀微不足道，但至少让她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不用再时刻担心被明目张胆地克扣和刁难。
其次，外界对她的风评也悄然转变。从“病弱无能、丢人现眼的沈大小姐”，变成了“命苦可怜、被恶毒继母妹妹欺凌的苦主”，甚至因为她宴会上“镇定自若”、“大方得体”（在旁人看来是强撑病体的坚强），赢得了一些同情和隐隐的赞赏。这为她日后行事，提供了些许便利。
最重要的是，靖王府的那份“关注”，似乎并未因百花宴的闹剧而结束。
三日后，靖王府的管事再次登门。这次不是送礼，而是奉靖王顾九渊之命，送来一份正式的请柬——邀请沈大小姐沈清辞，三日后过府，为老太妃诊治头风旧疾。
这请柬一出，沈府再次震动！
靖王亲自下帖，邀请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小姐过府诊病！这待遇，非同一般！即便是看在医谷的面子上，也显得过于郑重了。联想到之前靖王府的赠礼，以及百花宴上靖王府侍卫“恰好”出现化解危机（虽然对外宣称是宫中侍卫，但有心人自然能查到蛛丝马迹），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沈弘接到请柬，又是惊疑又是隐隐的激动。靖王这是明摆着要抬举沈清辞啊！难道靖王真的对清辞……？不管怎样，这对沈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王氏听到消息，更是气得几乎呕血！她处心积虑想毁掉沈清辞，不仅没成功，反而让她因祸得福，得了靖王的青眼！这下，再想动沈清辞，就难上加难了！
沈清辞接到请柬时，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早有预料。那份“元化遗方”就是投石问路，靖王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邀请她过府。
这是个机会，一个近距离接触顾九渊，验证“梦境”与现实关联，并进一步为自己谋取保障和资源的机会。但同时，也伴随着风险。靖王府龙潭虎穴，顾九渊心思深沉，此去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沈清辞没有退缩的理由。她仔细准备了一番，将自己调理到目前最佳的状态，又根据林老之前透露的关于老太妃病情的更多细节，重新推敲了针法和药方，做了几手准备。
三日后，一辆靖王府派来的青幔小车，低调而平稳地将沈清辞接出了沈府。同行的，只有一个靖王府指派的嬷嬷和她的贴身丫鬟……如今换成了一个沈清辞从粗使丫头里临时提拔上来的、名叫小莲的沉默丫头。翠浓失踪，王氏暂时也顾不上给她安排新的眼线。
马车驶入靖王府侧门。王府气象恢弘，庭院深深，飞檐斗拱，处处透着百年王府的底蕴和威严，但整体风格冷峻肃穆，与沈府的富贵精致截然不同。
沈清辞被引至一处名为“松鹤堂”的僻静院落，这里是老太妃静养之所。院内古松参天，环境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檀香。
在正厅等候片刻，便见一位穿着家常绛紫色褙子、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难掩病容的老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正是靖王太妃。她看起来年过六旬，精神尚可，但眉宇间带着长期被头痛折磨的疲惫。
“民女沈清辞，拜见太妃娘娘。”沈清辞依礼下拜，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
太妃和蔼地抬手：“快起来，沈小姐不必多礼。早听渊儿提起你，说你有法子治我这老毛病，老身真是盼了许久。”她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民女不敢当。只是偶然得了一古方，或可一试，成效如何，还需太妃娘娘用了方知。”沈清辞起身，依旧垂眸敛目，言辞谨慎。
太妃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闲聊了几句，问了些医谷和沈清辞身体的情况，太妃便主动提到了病情：“我这头风，是老毛病了，每逢春秋、或劳累、或情绪波动，便发作起来，痛如刀劈斧凿，难以忍受。太医院看过无数，汤药针灸试过无数，也只能缓解一时。前几日用了你送来的方子配的药，倒是觉得松快了不少，这才敢劳你亲自过来看看。”
沈清辞仔细听了太妃的描述，又询问了发作时的具体感觉、持续时间、伴随症状等，心中越发有底。这头风确是顽疾，但《星辰药王典》中记载的“清窍通络针”配合改良的“天麻钩藤饮”，正对此症。
“太妃娘娘，民女可否为您诊脉？”沈清辞请示道。
太妃伸出手腕。沈清辞凝神静气，三指搭上太妃的脉搏。脉象弦紧，肝阳上亢，兼有痰瘀阻络之象，与她判断相符。诊完脉，她又仔细观察了太妃的舌苔、眼底等。
“太妃娘娘，您这头风，乃肝风内动，痰瘀阻窍所致。民女有一套针法，配合汤药，或可疏通经络，平肝潜阳，减轻乃至消除病痛。只是施针需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沈清辞将自己的诊断和治疗思路清晰道来，言辞专业，条理分明，听得旁边的嬷嬷都暗自点头。
太妃眼中希望更盛：“好，好，就依沈小姐所言。需要准备什么，尽管吩咐。”
沈清辞开了一张详细的药方，交给嬷嬷去备药。然后，她取出自己带来的银针（已用特制药水浸泡消毒），请太妃在软榻上躺好，屏退左右，只留两个心腹嬷嬷在旁。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手中的银针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沈府病弱的大小姐，而是传承了药王谷精髓的医者。指尖微动，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而稳定地刺入太妃头颈部的风池、百会、太阳、率谷等穴位，以及手上的合谷、脚上的太冲等远端配穴。
她的手法轻盈迅捷，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下针时甚至隐隐有温热的气息流转（她刻意控制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涅盘生机附于针上，以增强疗效）。太妃起初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感到被刺入的穴位传来酸、麻、胀、热的感觉，但并不疼痛，原本隐隐作痛的头部，竟感觉舒缓了许多。
一套针法行完，留针两刻钟。期间，沈清辞不时轻捻针尾，调整气机。太妃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旁边的嬷嬷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伺候太妃多年，见过无数太医施针，从未见过如此行云流水、又让太妃如此放松的针法！
留针时间到，沈清辞轻轻起针。太妃也悠悠转醒，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咦？头……好像轻快了许多！没那么沉，也没那么痛了！沈小姐，你这针法，真是神了！”
沈清辞微微一笑：“太妃娘娘过奖。这只是初次施针，疏通了些许瘀堵。需连续施针七日，再配合汤药调理，方能稳固效果，减少复发。”
“好，好！就按沈小姐说的办！”太妃拉着沈清辞的手，越看越喜欢，“渊儿这次，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大夫！”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王爷到。”
顾九渊迈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厉，但依旧气势迫人。他的目光先落在祖母身上，见她气色似乎好了些，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转向沈清辞。
沈清辞起身见礼：“民女见过王爷。”
顾九渊抬手虚扶，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有劳沈小姐。祖母感觉如何？”
“回王爷，太妃娘娘感觉尚可，头痛有所缓解。但需连续治疗。”沈清辞答道，语气恭敬而疏离。
顾九渊点了点头，对太妃道：“祖母既然觉得有效，便请沈小姐多费心。沈小姐日后可随时过府为祖母诊治。”这话，等于给了沈清辞一张出入靖王府的通行证。
太妃自然满口答应，又拉着沈清辞说了好些话，才放她离开，还赏了不少东西。
顾九渊亲自送沈清辞出松鹤堂。两人走在寂静的庭院廊下，只有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百花宴之事，多谢王爷援手。”沈清辞忽然低声说道。她必须表明自己知道是谁帮了她。
顾九渊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沈小姐不必客气。王府不过恰逢其会，维护宫宴秩序罢了。”
沈清辞心中明了，他不想将此事挑明，至少现在不想。她便顺着话道：“无论如何，民女感激不尽。太妃娘娘的病，民女定当尽力。”
顾九渊侧头看了她一眼，夕阳的余晖透过廊檐，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此刻的她，沉静、专注，与百花宴上那个看似怯懦苍白的身影判若两人。
“那份‘元化遗方’，沈小姐从何处得来？”顾九渊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沈清辞早有准备，平静答道：“民女在医谷时，曾随师父整理过一些古籍残卷，偶然记下，当时不知有用。回京后听闻太妃娘娘凤体欠安，症状与古方所载相似，这才想起，誊录出来，想着或可一试。能对太妃有用，是民女的荣幸。”
她说得合情合理，将一切归于“偶然”和“医谷古籍”，既解释了来源，又抬高了医谷和她自己的价值，还显得不居功。
顾九渊目光深沉，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她没说实话，至少没全说实话。但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她真能治好祖母的病，其他的，他可以暂时不计较。
“沈小姐医术高超，留在深宅，可惜了。”顾九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沈清辞心中微动，抬眼看他，正好对上他深邃莫测的目光。她迅速垂下眼帘：“民女蒲柳之姿，唯愿安稳度日，能为太妃略尽绵力，已是幸事。”
说话间，已到了二门处。马车已在等候。
“沈小姐，慢走。”顾九渊停步。
“民女告退。”沈清辞福身一礼，在小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靖王府。沈清辞靠在车厢内，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次靖王府之行，比她预想的要顺利。至少，初步赢得了太妃的好感和信任，也在顾九渊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至于那份若有若无的探究和隐约的庇护之意……还需时日观察。
而靖王府书房内，顾九渊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对身后的星痕吩咐道：“派人暗中护着沈小姐回府。还有，继续查，查她在医谷的详细经历，查她回京后的一切动向，尤其是……她身边那个失踪的丫鬟翠浓，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
顾九渊转身，望向松鹤堂的方向。祖母难得对一个人如此喜欢和信任。这个沈清辞，如同一本谜题重重的书，正一页页在他面前展开。他倒要看看，这本书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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