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仙镇的晨雾刚漫过护界碑的基座，林风已站在碑前三个时辰了。
碑上玄门四杰的刻字被百年风雨洗得温润，阳光穿过字缝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五十年前紫霞真人第一次为他渡入灵气时的触感。赤焰麒麟伏在脚边，昔日焚天烈焰般的鬃毛已化作流金，它垂眸时，睫毛上的露珠会滴落在碑石上，晕开一小片湿润——这头曾在幽冥渊喷吐麒麟真火的神兽，如今更爱用鼻尖轻蹭学童们的发顶。
师父又在看碑了？
十五岁的少年阿禾抱着捆刚晒好的符箓纸跑过来，他袖口绣着玄门道院的五行云纹，腰间铜铃叮当作响。这是林风三年前在骷髅山救下的孤儿，如今已是道院最年轻的木系弟子，能熟稔地用拔苗助长帮镇外的稻田催熟。
林风回头时，正撞见王铁柱扛着柄新铸的铁犁从镇口走来。这位当年能用金蛟剪劈开魔阵的金系宗师，如今更爱琢磨如何用金系法术改良农具——他腰间的金蛟剪早已换成了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那是天墉城农具坊的仓库钥匙，里面堆满了他为农户打造的灵犁。
陈石师伯说，终南山的灵脉又旺了些。阿禾踮脚指着东方，那里的天际线泛着淡淡的青芒，他带弟子去布稳固阵了，让我把这个给您。
递来的木盒里躺着块土黄色的玉简，是陈石亲手刻的。这位沉默寡言的土系高手如今镇守着中洲最大的灵脉节点，玉简上的纹路记录着昨夜灵脉的波动，末尾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字——这是他跟苏婉儿学的水系符文，说看着柔和些。
林风摩挲着玉简上的刻痕，忽然听见镇外传来水声哗响。苏婉儿正站在新修的渡头边，指挥弟子们用万流归宗疏导河道。她鬓边别着支东海珍珠簪，是去年林风陪她去东海渔村时捡的，那时她正用水系法术帮渔民修补渔网，阳光落在她指尖的水珠上，折射出的虹光与此刻河道里的碎金般无二。
林师兄！苏婉儿回头时，渡头的风掀起她的衣袂，刚收到鸿钧上人传讯，混沌渊封印一切安好。
赤焰麒麟突然站起身，望向西方的天空。那里有黑点正逐渐放大，是王铁柱的小儿子王猛，骑着头刚驯化的青鸾从乾元山飞来。这孩子继承了父亲的急性子，却学了苏婉儿的水系法术，此刻正急吼吼地挥动着张传讯符：爹！师父！凤凰山的莲子熟了，苏师叔让带些给镇里的娃娃们！
传讯符飘落时，林风伸手接住，上面还沾着凤凰山的莲香。他想起五十年前在幽冥渊，苏婉儿也是这样将水系符纸塞到他手里，那时符纸上沾的是血污，如今却染着莲露。
护界碑后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道院的弟子们在演练五行阵。木系弟子用万物回春让枯木抽芽，金系弟子以金光咒劈开顽石，土系弟子筑起的小土坡上，几个小童正骑着玄土巨熊的幼崽打滚——那头曾扛住魔族首领全力一击的玄土巨熊，如今趴在晒谷场边打盹，任凭孩子们扯它的耳朵。
师父，您看！阿禾突然指着天空，五行阵演练到尾声时，五系灵气在半空交织成巨大的光轮，像极了当年封印混沌渊时的五行归一。光轮映照在护界碑上，将玄门守护者五个字照得透亮。
林风想起昨夜玄门议会送来的文书，他们又一次推举他为盟主。文书旁放着那枚通天教主亲赠的玄门守护印，印底的五行纹路已被他摩挲得发亮，却始终没在任何公文上盖过。
阿禾，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晨雾润得温和，知道为什么护界碑要立在镇口吗？
少年摇摇头，赤焰麒麟却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提醒什么。
因为最好的守护，从不是高高在上的封印。林风弯腰拾起块被雨水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放在碑座上，是镇里的炊烟，是渡头的船，是娃娃们手里的糖葫芦——是这些，让中洲的灵气永远鲜活。
王铁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攥着块刚从农具坊捡的废铁，此刻正用金系法术把它捏成只小麒麟：当年在昆仑，我总想着要当天下第一的剑修。
我以为水系法术只能用来打架。苏婉儿的声音混着渡头的水声传来，她手里转着颗刚从河道里捞起的鹅卵石，直到看见渔民们用它来灌溉稻田。
陈石的传讯符又到了，这次附着片终南山的新叶。玉简上多了行字：灵脉节点的幼树开花了。
林风抬头时，赤焰麒麟正对着天空发出低沉的呜咽。不是警戒，是像老者般的叹息。他顺着神兽的目光望去，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正掠过终南山的轮廓，落在道院弟子们扬起的脸上。
王猛骑着青鸾俯冲下来，怀里的莲蓬晃出颗莲子，正好落在护界碑前的泥土里。林风抬手施了个拔苗助长，嫩芽破土而出的瞬间，赤焰麒麟喷出小口灵火，像给新芽盖上层温暖的棉被。
走吧。他转身时，阳光已漫过整个揽仙镇。王铁柱把刚捏好的小麒麟塞给追出来的小童，苏婉儿正指挥弟子们将新收的莲子分装，远处的五行阵光轮渐渐散去，化作细雨般的灵气，落在镇外的稻田里。
赤焰麒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偶尔停下来嗅嗅路边的野花。林风走在最前面，玄门守护印在袖中轻轻发烫，却不再是责任的重量，而是像块被体温焐热的玉佩，带着五十年风雨沉淀的温润。
他知道，今晚玄门议会的文书还会送来，就像知道明天道院的晨钟会准时敲响，知道王铁柱会蹲在农具坊敲敲打打，知道苏婉儿会坐在渡头看夕阳，知道陈石的玉简总会带着灵脉的泥土香。
护界碑在身后渐远，碑上的字迹却像刻进了风中，随着稻浪漫向远方。林风忽然想起紫霞真人临走时说的话：大道不在昆仑之巅，在炊烟升起的地方。
此刻风过稻浪，送来镇里包子铺的香气，五行灵气在空气中无声流转，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这大概，就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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