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两点四十分。
裴欢坐在梳妆台前,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束。
浅灰色条纹西装套裙,利落干练,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镜中的人影冷静自持,清艳且锋利。
她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这绝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会诊。
父亲遗稿的线索明晃晃悬在那里,而水面下,是黑暗的漩涡。
她必须亲手搅动才能看清,关乎裴家覆灭的真相。
陈瑾昨晚反复叮嘱,要她有任何异常立刻发出信号,他的人在周围织了网。
可她不能全说。
关于系统,关于她心底那份对山本及其背后势力真正目的的猜测,那些超越时代的觊觎,那些对新型医疗的贪婪。
这些,她无法向陈瑾解释,反而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焦虑和无力。
所以独自前行,这是她的选择。
两点五十分。
公共租界,惠康医院。
红砖建筑沉默地立在秋阳下,尖顶拱窗投下斜长的阴影。
裴欢从黄包车上下来,手中半旧的出诊皮箱似有千斤重。
她在门口略微停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街对面那辆黑色福特,和茶楼二楼半开的窗。
陈瑾的眼睛在那里。
心底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但很快被更坚硬的决心覆盖。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比查理士医院淡些,混合着一股昂贵的檀香,反而透出种刻意营造的安宁。
周文斌早已等在那里,一身熨帖的西装,笑里还带了些未收的谄媚。
“裴医生,请。”他侧身引路,动作无可挑剔,“病人在里面,山本博士也在。”
病房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租界修剪齐整的草坪。
病床上躺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眼皮半阖,呼吸微弱而断续。
床边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研究服的日本男子,约莫四十余岁,见裴欢进来,微微躬身,笑容谦和得近乎模板。
“裴桑,久仰大名。鄙人山本一郎。”
他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但用词文雅:“此番劳烦您远道而来,实在是因为这位池田先生的病症……委实蹊跷。”
裴欢略一点头,算是回礼。
目光已落在病人身上,同时,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已低低响起:
【环境扫描中……检测到多重低频声波干扰源,疑似监听设备。检测到空气中有微量苯丙胺类衍生物及硫醚化合物残留,浓度低于常规警戒值,但存在蓄积可能。】
她面上不显,上前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巧诊疗箱。
这并非她常用的那个,而是另备的一套,里面某些不起眼的器械内部,已提前兑换并嵌入了抗干扰材料。
她手指搭上病人的腕脉,触感微凉,脉搏滑而数,间有促结。
瞳孔对光反应略迟钝,而四肢肌力,有明显但不规律的震颤。
“发病多久了?”她问,声音平稳。
“约两个月。”山本接话。
“起初只是乏力和头晕,渐渐出现肢体震颤,言语含糊,近一周意识时清时昏。我们在日本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除了轻微的神经传导速度减缓,未见器质性病变。”
山本示意助手递上一份装订精美的病历。纸张上印刷的是日文。
裴欢面色如常地接过,正好把之前为了救陈瑾兑换的日语包用上。
此刻翻阅起来,毫无障碍。
她快速浏览。
病历书写极其规范,用药记录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她的目光在其中几处停留。
【辅助分析:病历数据存在后期修饰痕迹。部分实验室检查项目代号非常规,疑似为特定研究项目编码。】系统的声音冷静地补充。
裴欢合上病历,看向山本,忽然用流利的日语问道:“山本博士,关于病人三周前那次脑脊液检查,报告中提到的特殊蛋白电泳分析,具体是指哪几项指标?我看贵院的编码体系似乎与通用标准略有不同。”
山本神色一凝,闪过一丝错愕。
他显然没料到裴欢的日语不仅流利,而且带着标准的学术口音,用词精准,甚至直接点出了他病历中只有内行才可能察觉的微小记号。
他迅速调整表情,用同样流畅的日语回答,解释了一番自研的检测方法,言辞专业,但裴欢已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意外与随之而来的审视。
“原来如此,受教了。”
裴欢切回中文,不再深究,转而道:“目前的症状,与某些外源性神经毒素的慢性中毒表现确有相似之处。当然,这只是初步怀疑,需要更特异性的毒理筛查确认。”
山本脸上的钦佩和审视愈发明显:“不愧是裴桑!一针见血!我们其实也隐约有过类似猜想,但苦无证据。您说的特殊筛查,不知具体是指哪些项目?不瞒您说,我在租界外的私人研究室,恰好有从德国引进的最新一代光谱分析仪,或许能派上用场……”
两人就着病例细节,用中日文夹杂的方式探讨起来。
山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尊重,不时提出专业问题。
周文斌在一旁陪着笑,偶尔插两句,眼神却不时忐忑地瞟向山本。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
诊疗告一段落,裴欢洗手消毒,写下几行初步建议。
“今日受益匪浅。”
山本亲自送她到病房门口,态度客气:“只可惜时间仓促,许多细节未能深谈。”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助手那里接过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小心打开。
里面是几页泛黄的手稿,字迹清隽飘逸。
裴欢的目光落在上面,呼吸一滞。
那是原主父亲的笔迹。
是关于神经毒理与中药解毒配伍的未发表研究札记的一页。
她只在原主幼时记忆中,见过残篇。
山本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语气更加温和:“此物是我前些年偶然购得,似是贵国某位杏林前辈的心血。其中有些关于神经性毒素与植物碱拮抗的设想,精妙绝伦,却未及深入验证。今日与裴桑一席谈,方觉或许您才是真正能看懂,并能将其发扬光大之人。”
他将盒子往前递了递:“研究室离此不远。不知裴桑是否愿意移步?我们可继续探讨池田先生的病例,您也可一并看看这些手稿。”
“有些疑问,或许到了那里,借助更好的设备,便能迎刃而解。”他特意又用日语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暗示,“我相信,那里有我们都想寻找的...真相。”
【警告:目标人物山本一郎发出高风险区域邀约。结合环境扫描、病历异常、‘池田’体征分析及手稿诱饵,此次邀约具有高度伪装性及诱导性。系统评估:落入陷阱概率高于92%。】
系统的警报在脑中清晰响起,同时列出了数条风险指标和数据支撑。
裴欢看着手稿,她知道,她的直觉和系统判断大概率都是正确的。
山本的笑容,周文斌的谄媚和大气不敢出,病历的微妙异常,空气里残留的化合物气息,父亲手稿的出现,还有山本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日语。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但父亲的手稿就在眼前。那些未尽的思路,可能关联着父母蒙冤的线索。
山本话语中隐藏的暗示,以及他所说都那个研究室。
那里或许有更多被隐藏的罪证,也可能是日军相关研究的巢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瑾的人在外面,而她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系统,并非毫无手段。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同时意识中对系统下达指令:
【兑换并预载紧急生命体征维持包、高浓度氧气胶囊,积分备用。】
【启动环境持续监测及危机预案推演。保持语言模块全开。】
“那就叨扰山本博士了。”
山本脸上绽开一个更真切的笑容,但那笑意未达眼底:“裴桑肯赏光,是鄙人的荣幸。”
车子驶出惠康医院,穿过租界繁华的街道。
裴欢坐在后座,山本在旁温和地介绍着沿途建筑。
系统持续反馈着路线与预设研究室方向的偏差,以及后方陈瑾手下车辆的跟随状态。
然而,当轿车即将驶出租界关卡时,前方路口横向窜出的板车和侧后方逼上来的黑色轿车,几乎在同一秒发生。
山本叹了口气,转向裴欢,脸上那谦和的学者面具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而直接的质地:“裴桑,我们换个更安静的地方。请吧。”
裴欢坐在原地,手指轻轻收拢。
系统提示音急促:【预设最坏情况触发。外围接应被物理阻隔。】
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租界边界线,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被挡住,正奋力试图突破的陈瑾手下的车,最后看向山本。
没有惊慌,也没有质问。
她只是在意识中确认了所有预载的兑换物品处于待激发状态,并再次检查了兑换列表中几项关键保命物品的可用性。
然后,她提起那个小巧却内有乾坤的诊疗箱,弯腰,下了车,走向那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步履平稳,背影挺直,仿佛不是步入已知的险境。
车门在她身后关上,将租界的灯火与规则彻底隔绝。
引擎低吼,车子迅捷地调头,加速,毫无阻碍地驶过了那道无形的界线,消失在关卡另一侧的夜色里。
车厢内,山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扫过裴欢平静的侧脸,像是在观察一个实验品。
裴欢则微微阖眼,像是在养神,实则意识中正与系统飞速交互,调整着应对各种可能情况的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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