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坊，暗影商会总部‘永夜塔’。
这座通体漆黑的高塔矗立在幽冥坊正中心，塔高九十九层，塔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幽蓝玉珠，散发出冰冷的灵光，将方圆十里笼罩在永恒的“夜幕”之下——这是暗影商会的护塔大阵‘永夜结界’，据说连玉尊级强者也难以强行闯入。
此刻，塔顶的会长密室中，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苏婉清跪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背脊挺得笔直。她换下了常穿的月白锦袍，穿着一身素黑长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脸上没有施任何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而决绝。
在她面前，暗影会长——她的父亲苏玄夜，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巨大的水晶窗前，俯瞰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幽冥坊。
窗外的“夜幕”是假的，但此刻苏玄夜周身散发的寒意，却是真的。
“你再说一遍。”苏玄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冷。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女儿恳请父亲，断绝与混沌遗族的联系，解散‘暗影卫’，将商会核心权力移交长老会，并公开支持天玉王朝的玉矿新政。”
“呵。”苏玄夜笑了，笑声中满是嘲讽，“公开支持新政？婉清，你是被林枫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废除玉矿垄断，等于断了商会七成的财路！你知道商会上下有多少人要靠垄断吃饭吗？三万核心成员，三十万外围，加上他们的家眷，超过百万人！”
他转过身，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阴鸷。
“一旦支持新政，这百万人吃什么？喝什么？商会千年基业，难道要毁在你我父女手里？”
苏婉清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父亲，商会千年基业，难道就是靠垄断、压榨、与混沌势力勾结来维持的吗？石叶城那些因为交不起‘玉税’而被逼卖儿卖女的矿工，王都那些被商会用劣质玉料坑害致残的散修，北境那些被强占矿脉、不得不落草为寇的部落……这些，就是商会的‘基业’？”
苏玄夜脸色一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蝼蚁的牺牲，换来的是商会的壮大，是大陆商贸的稳定！”
“那混沌遗族呢？”苏婉清声音颤抖，“他们以活人献祭玉矿，用死气侵蚀生灵，甚至企图唤醒混沌之眼吞噬大陆！与这样的势力勾结，也是‘成大事’？”
“你懂什么！”苏玄夜厉喝，“混沌遗族掌握着上古玉术，能开启‘混沌秘境’，那里面的玉矿储量是大陆的十倍！只要与他们合作，商会就能掌控整个翡翠大陆的玉料供应，届时别说王朝，就算是玉灵族、蛮族，也要仰我们鼻息！”
他走到苏婉清面前，俯身，压低声音：
“婉清，父亲知道你不忍心。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林枫、玉龙霄那些人，嘴里喊着公平正义，可他们哪个不是踩着尸骨上位的？玉龙霄登基，杀了他多少兄弟？林枫从石叶城一个穷小子走到平天王，又坑死了多少对手？”
“我们商人，不玩那些虚的。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混沌遗族能给我们利益，我们就合作。哪天他们给不了了，再一脚踢开就是。”
苏婉清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
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精明、冷酷、利益至上。母亲早逝，父亲没有再娶，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商会和她的身上。他教她鉴玉、教她经商、教她权谋，却唯独没教她……什么是良知。
“父亲。”苏婉清睁开眼，眼中已无波澜，“既然您执意如此，那女儿……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苏玄夜瞳孔一缩：“你想干什么？”
苏婉清缓缓站起，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那是暗影商会最高权限的‘永夜令’，凭此令可调动商会三成资源，仅次于会长的‘暗影令’。
“这是您在我二十岁生日时给我的。”苏婉清抚摸着令牌，“您说，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就接任会长之位。”
“现在，我觉得我有了。”
苏玄夜怒极反笑：“就凭你？就凭你跟林枫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婉清，你太天真了！商会里那些长老、管事、供奉，哪个不是人精？他们会听你的？”
“他们会的。”苏婉清平静道，“因为我有三样东西。”
“哪三样？”
“第一，玉灵族外务长老的身份。”苏婉清取出一枚七彩玉牌，那是薇儿给她的信物，“玉灵族重现，掌控大陆玉矿灵性，与玉灵族合作，远比与混沌遗族合作有前途。”
“第二，平天王、蛮族战神使者、天玉帝的信任。”她顿了顿，“这三方势力，代表的是翡翠大陆的未来。商会若想在未来立足，就必须站对位置。”
“第三……”苏婉清看向父亲，眼中闪过痛楚，“第三，我掌握了您与混沌遗族勾结的全部证据。包括三年来七次活人献祭的账目，十二处私开‘死玉矿’的位置，以及……您准备在玉龙河建城时，配合混沌遗族袭击林枫、铁山的计划。”
苏玄夜脸色骤变！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您女儿。”苏婉清惨笑，“您从小就教我，要掌控一切，就要有眼线，要有情报网。我在您身边安插眼线，很难吗？”
她拍了拍手。
密室的门无声滑开，走进来三个人。
第一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商会大长老的服饰，手中拄着一根玉杖——正是暗影商会资格最老、威望最高的‘墨玉长老’。
第二位是个中年美妇，一身劲装，腰间悬着九把玉质飞刀——商会武力总管‘飞羽夫人’，玉皇巅峰修为，掌控商会七成护卫力量。
第三位是个面白无须的胖子，笑眯眯的，手里拨弄着一个玉算盘——商会财库总管‘金算盘’，掌控商会所有账目流动。
这三人，是暗影商会除了会长之外，权势最重的三人。
“你们……”苏玄夜难以置信，“你们背叛我？！”
墨玉长老叹息：“会长，不是背叛，是选择。婉清小姐说得对，商会该换条路走了。”
飞羽夫人冷冷道：“与混沌遗族勾结，已触犯商会祖训‘不与邪祟为伍’。更别说那些活人献祭……会长，您过了。”
金算盘拨弄着算盘，慢悠悠道：“从账面上看，与混沌遗族合作这三年的收益，扣除风险成本和‘良心损耗’，净利润比与正规势力合作低了十五个百分点。不划算，很不划算。”
苏玄夜后退两步，背靠水晶窗，脸色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三个人，竟然早就被女儿收买了。
“你们……什么时候……”
“从三年前，您第一次与混沌遗族接触开始。”苏婉清轻声道，“我就知道，您走错了路。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布局。墨玉长老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一直把商会祖训看得比命重。飞羽夫人的儿子，死在了一次死玉矿的矿难里——那矿，是您私下开给混沌遗族的。金算盘……他只是个商人，谁给的利益大，就跟谁。”
她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收手吧。交出暗影令，退出会长之位，我保证您余生富贵平安。否则……”
“否则怎样？”苏玄夜眼中闪过疯狂，“杀了我？你敢吗？我是你父亲！”
苏婉清沉默。
良久，她抬手，永夜令光芒大放。
“永夜卫，听令！”
密室外，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三十名身穿漆黑铠甲、面覆骨甲的卫士涌入，将苏玄夜团团围住。这些是商会最精锐的‘永夜卫’，每一位都有玉王巅峰修为，且精通合击阵法，可战玉皇。
“拿下前会长苏玄夜，押入‘永夜地牢’。”苏婉清的声音冰冷，“反抗者……格杀勿论。”
苏玄夜狂笑：“好！好！我的好女儿！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
他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胸口一个诡异的黑色纹身——那纹身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
“但你以为，我会没有后手吗？！”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纹身上！
纹身骤然睁开！那是一只纯黑色的眼睛，与混沌古矿中的混沌之眼同源！
“以我之血，唤吾主之力——混沌降临！”
黑色眼睛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整个密室的空间开始扭曲！永夜卫被吸力扯得东倒西歪，墨玉长老三人也脸色大变，全力抵抗！
苏婉清脸色煞白，但她没有退。
“永夜结界，全力镇压！”
塔顶的幽蓝玉珠光芒大盛，永夜结界的力量疯狂涌入密室，与黑色眼睛的吸力对抗！两股力量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密室的水晶窗寸寸碎裂！
“没用的！”苏玄夜狂吼，“这只‘混沌子眼’连接着吾主本体的力量！就算永夜结界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修长的手，穿透了扭曲的空间，轻轻按在了黑色眼睛上。
那只手很稳，手上戴着简单的玉扳指。但就是这么轻轻一按，黑色眼睛的吸力瞬间消失，连纹身本身都开始龟裂、消散。
苏玄夜骇然抬头，看到了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枫。
他就站在扭曲空间的另一侧，仿佛只是推开一扇门走了进来。他的左眼是混沌的灰色，右眼是玉灵的翡翠色，此刻正平静地看着苏玄夜。
“混沌子眼，是混沌核心分裂出的监视器。”林枫淡淡道，“苏会长，你被利用了。混沌遗族根本就没想跟你合作，他们只是在你身上种下子眼，通过你监控商会，监控整个翡翠大陆的商贸流动。”
苏玄夜如遭雷击：“不可能！他们明明答应……”
“答应给你玉矿？给你权力？”林枫摇头，“那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当傀儡。等混沌核心苏醒，所有被子眼寄生的人，都会变成它的养分，助它完成最后的‘混沌归一’。”
他抬手，混沌帝玉的虚影在掌心浮现。
“净化。”
温和的七彩光芒笼罩苏玄夜。他胸口的黑色纹身在光芒中彻底消散，连带着侵入他体内的混沌死气，也被净化得一干二净。
苏玄夜瘫倒在地，剧烈咳嗽，咳出一团团黑色的血块。那些血块落地后，竟化作细小的黑色玉虫，挣扎几下后彻底死去。
“我……我……”他抬起头，看着林枫，又看向苏婉清，眼中满是茫然和悔恨。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蹲下，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父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苏玄夜老泪纵横。
他经营商会一生，自认算无遗策，却没想到，最后是被女儿和女儿的朋友救了一命。
“婉清……爹错了……”
苏婉清抱住父亲，眼泪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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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永夜塔议事大厅。
暗影商会所有高层齐聚——三十六位长老，七十二位大管事，一百零八位供奉，以及各分部的负责人。
苏婉清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庄重的玄黑会长服，胸前佩戴着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的‘暗影令’。林枫坐在她身侧，作为见证人。
“今日召集诸位，有三件事宣布。”
苏婉清的声音通过扩音玉阵，传遍整个大厅。
“第一，前会长苏玄夜，因身体原因，主动辞去会长之位。经长老会决议，由我接任新会长。”
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但没有人公开反对——墨玉长老、飞羽夫人、金算盘三人站在苏婉清身后，已经表明了态度。
“第二，自即日起，暗影商会断绝与混沌遗族的一切联系，解散‘暗影卫’，销毁所有死玉矿。同时，公开支持天玉王朝的玉矿新政，并愿意作为首批试点，将商会掌控的三十七处中型玉矿、一百二十处小型玉矿，移交玉监会统一管理。”
这下议论声更大了。
交出玉矿，等于交出商会的命脉！
一位红脸长老忍不住站起：“会长！此事是否再议？玉矿乃商会根基，怎能轻易交出？”
苏婉清平静道：“李长老，你负责的‘黑岩玉矿’，过去三年产量下降四成，但上报的损耗却增加了五成。需要我让人查查账目，看看那些‘损耗’的玉料，到底去了哪里吗？”
李长老脸色一白，讪讪坐下。
另一位秃顶长老开口：“就算要交，也该争取更好的条件！比如分成比例，管理权……”
“条件已经谈好了。”林枫忽然开口，“玉灵族圣女林薇儿、天玉帝、蛮族战神使者铁山，与我共同作保：暗影商会移交的玉矿，开采收益商会可分得四成，且享有优先采购权。同时，商会在玉监会中，拥有三个固定席位。”
四成收益，优先采购权，三个席位……
这条件，比众人预想的要好得多。原本他们以为，商会作为“前垄断势力”，不被清算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保留这么多利益。
秃顶长老也无话可说了。
“第三件事。”苏婉清环视众人，“商会将进行彻底改组。”
她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的水晶地图前——那是翡翠大陆的全境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商会的据点、矿脉、商路。
“过去，商会以‘垄断’和‘情报’为核心，这让我们积累了财富，但也树敌无数。”苏婉清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从今天起，商会的核心，要转变为‘服务’和‘共赢’。”
“我们将成立五个新部门。”
“第一，‘玉料鉴定与交易部’，专门为中小势力、散修提供玉料鉴定、估价、担保交易服务，收取合理佣金。”
“第二，‘物流与仓储部’，利用商会遍布大陆的运输网络，为各方提供安全、快捷的玉料运输和存储服务。”
“第三，‘玉矿开采技术支持部’，集中商会最优秀的鉴玉师、矿师、阵法师，为那些获得开采权但缺乏技术的势力，提供有偿技术支持。”
“第四，‘玉道金融部’，开设‘玉行’，提供玉料抵押贷款、开采资金借贷、风险投资等服务。”
“第五，‘情报与咨询部’，继续经营情报网络，但不再用于黑市交易和勒索，而是为各方提供市场分析、风险评估、政策解读等咨询服务。”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宏大的改组计划震撼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交出玉矿”，而是彻底重塑商会的商业模式——从一个靠垄断吃饭的“巨鳄”，转型为一个服务于整个玉道生态的“平台”。
虽然短期内利益会受损，但长远看……这或许才是商会真正的出路。
“诸位。”苏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翡翠大陆正在经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玉矿垄断被废，玉灵族重现，蛮族建城，王朝革新……旧的时代已经结束，新的时代正在到来。”
“我们暗影商会，是继续抱着旧时代的残骸沉没，还是乘风破浪，成为新时代的弄潮儿？”
她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选择后者。你们呢？”
沉默。
然后，墨玉长老第一个举起手。
“老夫支持。”
飞羽夫人第二个：“支持。”
金算盘第三个：“从账面上看，新模式的长期收益预期，比旧模式高出百分之二百三十七。支持。”
接着，一个又一个长老、管事、供奉，举起了手。
最后，全场所有人，包括刚才提出异议的李长老和秃顶长老，都举起了手。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
“那么，从今日起，暗影商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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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永夜塔顶。
林枫和苏婉清并肩站在破碎的水晶窗前，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幽冥坊。
“谢谢你。”苏婉清轻声道，“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
“是我该谢谢你。”林枫摇头，“重整暗影商会，比我想象的更难。你做到了。”
苏婉清沉默片刻，忽然问：“林枫，你说……我父亲，真的悔改了吗？”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苏玄夜被押入永夜地牢前，那个复杂的眼神——有悔恨，有不甘，有茫然，也有一丝……解脱。
“或许吧。”林枫最终道，“但有些错，犯了就要付出代价。让他在永夜地牢里静思己过，对他、对商会、对大陆，都是最好的结果。”
苏婉清点头，眼眶微红。
“对了。”林枫想起什么，“薇儿让我问你，玉灵族外务长老的位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婉清擦去眼角的泪，露出一抹微笑。
“告诉她，我答应了。不过……要等商会改组完成之后。暗影商会欠大陆的债，我要亲自还清。”
“好。”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夜色。
远方，玉龙河的方向，隐隐传来蛮族战士的号角声。
那是新石城开工的声音，也是翡翠大陆新篇章的序曲。
林枫转身。
“我该走了。铁山那边，需要支援。”
苏婉清点头：“路上小心。”
林枫纵身跃出高塔，化作流光，消失在北方天际。
苏婉清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到墨玉长老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会长，刚收到密报。混沌遗族在‘葬魂谷’有异动，似乎在准备某种大型仪式。另外……我们安插在混沌遗族的眼线，最后传回的消息是‘混沌核心，即将苏醒’。”
苏婉清眼神一凛。
“通知林枫，通知陛下，通知薇儿和铁山。”
“决战，要提前了。”
她望向北方，那是混沌古矿的方向。
夜色深沉，但黎明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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