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激动啊，赵秀才居然会亲自来云溪村，难得，不用说，肯定是来教训王长乐，前天在乡上集市耍弓弄箭，得罪了钱童生，吓跑了赵秀才，这不，没等过完年，就上门来讨说法了。
“赵兄，赵兄。”二伯激动的推开人群。
众人望去，一行四五人，大包小裹的。
为首之人一身青袍，作读书人打扮，再一看王老二那副激动样子，皆是猜出来人身份，议论纷纷。
“乡里首富家，赵秀才。”
“赵秀才怎的小年来我们村子。”
“是来找长乐娃吧，因着前些日子偷东西的事儿。”
小四叔不敢抬头，生怕被点到名字。
爷爷奶奶脸色骤变，家门不幸啊，都怪王长乐这小崽子，手脚不干净，丢人！
母亲慌了神，她最怕听到赵秀才三个字，大儿子就是被赵家打了个半死丢回来的，还想打他一顿不成？不行，坚决不行！想动长乐，先跨过她尸体，母亲神色坚定，和父亲挡在最前面。
父亲心里愁啊，出门怎么没带个家伙事儿呢，哪怕是个铲子也好啊，待会儿打起来也好护得住孩子。
“长乐，爹娘给你拖着，你赶紧跑，跑得远远的，知道吗？”
王长乐眉头微皱，他感觉赵秀才似乎不是来找麻烦。
“爹，娘，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二伯一路陪笑，赵秀才没搭理他，径直穿过人群，站到父亲母亲身前。
“赵兄，前日之事是长乐做的不对，我已经批评过他了，快过年了，赵兄你消消气，别跟个小泥腿子贼偷计较，不值当，对了，《汉书》可还满意？赵兄你来的正好，小弟刚好有几个不解之处还想请教。”
二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顿，开头王长乐听着心里还挺舒服，知道帮他讲两句好话，忽然画风骤变，又扯上了学问，无奈啊，二伯为了秀才功名太努力了，这种时候也要请教。
赵秀才一脸不耐，甩开二伯胳膊，二伯一脸戚戚，没脾气。
见状，村正上前道：“赵秀才，今日是小年，不宜动怒打杀，来碗腊八粥，图个来年吉祥。”
“我这次来，有正事，不喝粥。”赵秀才果断拒绝，目光越过父亲母亲，望向王长乐。
小倩握紧哥哥的手，死死盯着赵秀才裤子，待会儿他要是敢打哥哥，就上去抱住他的腿，让哥哥逃命去。
为母则刚，母亲大声道：“大白天的，你别想伤害我儿子。”
父亲捡起块石头，表明态度，村正嘴角苦涩，真要是大白天火并干架，他也只能帮自己村子里人，只是日后少不得被乡里赵秀才家针对，村里汉子们哪儿能看着长乐被欺负，围住赵秀才一行人。
二伯母冷笑着看好戏：“小贼偷，得罪赵秀才，还想分腊八粥？打断你的腿。”
嘶——
赵秀才一脸懵，怎么回事儿，他没想来干架啊，读书人怎么能打架呢，别包围他啊，他又不傻，真干架能只带四个人来？
“诸位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
赵秀才擦了一把冷汗，道：“今日赵某来此，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给长乐小哥儿道歉！”
说罢，面向王长乐，低头，弯腰，鞠躬。
数百人鸦雀无声，傻眼一大片。
乡上首富，堂堂赵秀才，给半大小子王长乐道歉鞠躬？众人久久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二伯，世界观在崩塌，天老爷，赵秀才这人最是狂傲，别说是童生，就算是乡里其他秀才都不放在眼里，向来眼高于顶，怎的会向一个泥腿子弯腰，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是梦吧。
虽然大为不解，可母亲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来打她大儿子的就好，父亲扔下石头，王长乐拉着小倩走出来问道：
“赵秀才，你这是？”
王长乐同样一脸懵，算上前天在皮货市，他应是得罪赵秀才两次才对，态度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人摸不着头脑。
赵秀才神情凝重，不凝重不行啊，见识过王长乐那百发百中的箭法以后，再高傲的头也得低下来，他得活命不是？
“长乐小哥儿，原是我家不对，本也没损失，却害得你被打，宅子下人下手没个轻重，听闻你被打的额...咳咳，特意送些赔礼和补品，还望能原谅赵某一二。”
一挥手，后方四人各自打开背篓包裹，猪肉，羊肉，咸鱼，腊肉大米，盐巴，油，全是贵重件儿，甚至还有一包布料。
咕咚——
一片吞咽口水声。
“长乐小哥儿，一点心意，赵某真心希望化干戈为玉帛，那日确实是我糊涂了，长乐小哥儿只是在外面站着，根本没进我家来，是我家家丁做的不对，胡乱认错了贼，我给您道歉了。”
轰——
乡亲们炸开了锅，什么？不是长乐娃偷的赵秀才家，只是在外面站着？原来是这样啊，就说嘛，长乐从前偷鸡摸狗，可也不是那胆大包天的人，那翻进赵秀才家里偷东西的人会是谁呢？
父亲母亲忽然想起长乐刚刚醒来时说的话，难道真的不是长乐，而是老四？
王长乐沉默了，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吧？思来想去，应是与皮货市那三箭有关，震住了赵秀才。
想起来了，当时赵秀才脸色煞白，第三箭射中麻雀翅膀，慌了神逃跑回家，王长乐嘴角一勾，都说朝廷上的文官不怕武将，可读书人也是人，哪能不害怕刀兵？
在封建时期，猎户在乡下的地位很高，读书人也害怕惹了猎户，反手给你一箭，躲进深山老林里去，你抓去吧，更何况是王长乐这样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王长乐学着赵秀才刚才动作，也给鞠了一躬，倒也没点破赵秀才心思，道：
“赵秀才多礼，我王家不胜感激，至于贵宅盗窃一事，其实...”
顿了顿，眼角一瞥抱头蹲地的小四叔，四目相对，竟澄澈无比，似是解脱一般，王长乐心中怅然，小四叔和原主名为叔侄，年龄相差并不大，想来关系很好吧，记忆涌上来，从前小四叔吃喝不曾亏待原主，唯有赵秀才家这一次失手因为恐惧，害了原主，于是鬼使神差道：
“其实...确实不是我所为，当日我并未进入你家中，礼便不收了，还请赵秀才拿回去，若真有心，不如帮乡亲们个忙，今年佃租减一二。”
小四叔瞳孔震惊，面色诧异。
不卑不亢，吐字清晰，逻辑非凡，赵秀才一时间竟愣住了，眼前之人不看打扮，分明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哪里像是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的小贼。
“这是自然，佃租肯定要减，赔礼必须要有，除此之外，还有十两纹银送上。”
赵秀才为了保，住自己小命也是豁出去了，从怀里掏出十两官银，又亮又大。
乡亲们呼吸急促了，一辈子面朝黄土，庄稼地里哪里见过这么大，这么好看的官银，长乐娃真是有福，不，是王老三有福，生了个好儿子啊，偷人家东西，人家还得给赔礼，自家怎就没这个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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