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东的目光落在那枚警徽上,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手,眼泪汹涌而出,“我……我当时脑子懵了,就想着先把女儿救回来……”
“救回来又怎样?”
郑一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怒,“等她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救命钱,是用其他人的命换来的。
是用警察的底线换来的,你觉得,她这辈子能心安吗?
你让她怎么抬头做人?”
杨震轻轻拿起那枚警徽,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锈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我刚入队的时候,老队长跟我说,刑警这行,拼的不是多能打,是扛得住。
扛得住诱惑,扛得住压力,扛得住眼睁睁看着战友倒下的痛。
扛过去了,才算没白穿这几十年警服。”
他抬眼看向沈耀东,眼底是深深的失望,“你倒是轻松,一句‘没办法’就把所有责任推干净了。
可那些牺牲的、受伤的,他们找谁去说‘没办法’?”
审讯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沈耀东压抑的哭声。
郑一民别过脸,望着墙上“执法公正,纪律严明”八个字,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再多的斥责,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补不上被践踏的信仰。
杨震把警徽收起来,放回抽屉最深处,像是在埋葬一段不该被遗忘的誓言。
他知道,刑警的信仰,从不是一句空话,是藏在每次出任务前检查枪膛的认真里。
是落在每份笔录上清晰的字迹里,是刻在面对威胁时不肯后退的骨血里。
而这份信仰,一旦失守,就再也回不去了。
刑侦这条路,从来不是只有明面上的刀光剑影。
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比最凶悍的歹徒更让人寒心。
但只要身上还穿着这身衣服,他们就必须把这些烂疮剜掉,哪怕流再多血。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将沈耀东脸上的泪痕照得一清二楚。
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胸腔里溢出的抽噎,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喘息。
他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核桃,布满血丝的瞳孔里。
曾经的锐气被绝望磨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仿佛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杨震坐在对面,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节奏平稳得像在给时间计数。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沈耀东——这个曾经跟他并肩追过逃犯、在医院互相输过血的男人,此刻却成了阶下囚。
良久,杨震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威严,“哭够了就说说吧!
你是重案五组的组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不用我再教你。
除了三组的小赵,还有谁?”
沈耀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他的目光在审讯室的铁栏杆上打了个转,又落回杨震脸上,眼神里泛起挣扎的涟漪。
交代自己的罪,他认了,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麻木;
可让他把其他人也拽进来,像是亲手把他们从悬崖上推下去。
可他们因为自己,早已经堕入黑暗!
“怎么?说不出来?”
杨震看穿了他的犹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的伪装,“你是为了妞妞才走的歪路,这点我能理解。
可你想过没有,妞妞五岁那年,穿着你那件印着警服小背心,在幼儿园跟小朋友炫耀‘我爸爸是抓坏蛋的警察’,眼睛亮得像星星。”
杨震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却字字诛心,“他日妞妞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爸爸不仅成了‘坏蛋’,还护着一群吸老百姓血的蛀虫,你觉得她会怎么看你?
她会不会躲在被子里哭,说‘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沈耀东的心脏。
他猛地一颤,双手“啪”地捂住脸,指缝里溢出压抑的呜咽,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是啊,妞妞最宝贝他那枚三等功奖章,说“这是英雄的记号”。
要是让她知道,这枚奖章的主人,成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他还有什么脸见她?
“还有……还有后勤科的老王。”
沈耀东咬着牙,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他管枪支弹药登记。
沈万山那边有‘特殊东西’要处理,都是他帮忙做的假账,把报废记录改得天衣无缝……”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档案室的小张,她帮着调过三次涉案人员的档案,都是沈万山点名要查的,有两个还是咱们正在追的逃犯……”
隔壁记录的郑一民握着笔,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这些名字里,老王去年还帮六组补过防弹衣,说“出任务可得穿结实点”;
小张是警校的优等生,分配来时抱着一摞荣誉证书,眼睛里全是对刑警队的向往。
怎么就……
“治安科的李军?预审科的赵梅?”
郑一民低声核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涩然。
这两个都是他看着进队的,李军抓过持刀抢劫的歹徒,胳膊上缝了十七针;
赵梅审过连环诈骗犯,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从对方嘴里抠出了受害者的下落。
沈耀东点着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是……他们都是……
李军帮着沈万山的工地‘摆平’过两次冲突,把闹事的农民工定成了‘寻衅滋事’;
赵梅在审讯时,给沈万山的人递过‘话’,让他们怎么说能轻判……”
“还有呢?”
杨震的声音忽然提高,像平地惊雷,目光如炬地锁住沈耀东,“你现在说的,都是些职务比你低的。
沈万山能在警局里扎根这么深,连张局的都敢威胁,背后肯定有更高层级的人罩着。
那些人,是谁?”
郑一民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像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确实没想过,这张网竟然织到了高层。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重案六组之我在原地等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