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侧过头,看着季洁紧抿的嘴角,没说话。
他太了解她,案子要结了,可心里的坎还没过去。
赵铁军这道坎,不光是她的,也是六组所有人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车外的风声、远处队员们收拾装备的动静,都被关在了车窗之外。
季洁没留意,中控台上方的公共频道指示灯,还亮着淡淡的红光。
那是出任务时为了保持通讯常开的频道,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将车内的寂静,传到不远处郑一民他们的对讲机里。
郑一民坐进指挥车,刚要让人开车,耳边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季洁车里的频道没关。
车窗外的风灌进来,卷起季洁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那片少见的疲惫。
仪表盘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蓝影,让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多了层薄雾。
“杨震。”季洁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做刑警这些年,我第一次觉得……累。”
杨震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她。
副驾驶的座椅被他调得很靠后,左臂的纱布,在光线下泛着白,伤口应该还在隐隐作痛。
他看着季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双手抓过罪犯,拆过炸弹,写过无数份结案报告,此刻却泄露出主人的动摇。
“见过那么多黑暗,我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季洁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沙地,赵铁军倒下的地方已经空了,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可赵铁军……他不是那些天生的坏人。
他曾经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一起抓过持枪抢劫的团伙,庆功宴上还跟我们抢过鸡腿。”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当年在警徽下宣誓的时候,他站在我左边,声音比谁都响。
入队时老刑警问我们‘怕不怕’,他拍着胸脯说‘怕就不来当刑警’。
那些话,他怎么就忘了呢?”
车载电台的电流声“滋滋”响着,将她的话悄无声息地传出去。
远处收队的警员们脚步顿了顿,没人说话,只有风卷过沙砾的声音。
杨震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季洁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却很烫,像团小火苗,慢慢驱散她指尖的凉。
“你还记得二组老钱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却比任何安慰都管用,“前年抓毒贩时牺牲的那个。”
季洁点点头。
老钱是个快退休的老刑警,牺牲前还在跟同事说,想带孙子去看海。
“他当年带的徒弟,去年因为收黑钱被开了。”杨震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老钱要是活着,能气得掀了拘留所的房顶。”
他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这队伍里,总有人走岔路。
不是因为誓言轻,是人心这东西,有时候经不住磨。”
季洁转过头看他,能看见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和眼底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赵铁军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杨震的声音沉了沉,却带着股稳劲,“但你想想,更多的人呢?老郑快五十了,还在跟咱们熬看;
陶非他儿子住院,他愣是没请过一天假;
还有小王,今天差点被当盾牌,刚才还跟我说‘明天想归队’。”
杨震握紧了她的手,“这些人,才是咱们这队伍的骨头。
少了谁,这骨头都硬着。”
季洁看着他,突然笑了,眼里的薄雾慢慢散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一直会,只是你没注意。”杨震挑眉,痞气又上来了,“再说了,安慰媳妇,不得拿出点真本事?”
季洁的脸微微发烫,抽回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却没真用力。
“开车了。”她拧动钥匙,引擎平稳地启动,“回去还得整理案件资料,估计又得熬夜。”
杨震看着季洁的状态调整过来,便开口调侃,“怕了?”
“怕就不来当刑警了。”她学着赵铁军当年的语气,声音却亮得很,“再说了,有你陪着,熬死也值。”
车缓缓驶离边境线,后视镜里,那片沙地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点。
杨震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季洁握着方向盘的侧脸,心里突然踏实得不像话。
是啊,这队伍里总有阴影,但更多的人,在拼命把光往暗处照。
杨震的声音透过公共频道传出来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六组每个人心里都漾开了圈。
季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连日来的紧绷和那点难以言说的心结,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松动了些。
她知道,不止她一个人在面对那些阴暗面时,会有片刻的恍惚和疲惫。
可杨震的话,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捧温吞的水,熨帖了心里的褶皱。
警队里或许有阴影,但更多的人,是像他们这样,用热血和骨头,在黑夜里撑起一道光的普通刑警。
季洁一转头,能看到杨震受伤的胳膊随意搭在副驾扶手上,绷带隐约透着点深色。
季洁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个浅淡的弧度。
“心情好点了?”杨震侧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那今晚,是不是能从办公室挪窝,回咱自己家了?”
季洁瞥了眼他的胳膊,眉梢微挑:“回家?你这胳膊,还能颠勺做饭?
难不成咱俩今晚要喝西北风?”
杨震笑起来,声音里带着点痞气,却又透着笃定,“小瞧谁呢?就算只剩这一只胳膊,也保准饿不着你。
放心,管饱。”
这话听在季洁耳里,怎么就有点不对劲。
她抬眼睨了他一下,没接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家伙,又在没正经了。
“想好吃什么了没?”杨震没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问道,语气轻快。
季洁想了想,报了几个菜名,都是些清淡爽口、也好打理的,“就清炒个时蔬,做个番茄鸡蛋,再弄个冬瓜汤。”
“得嘞。”杨震应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给你买的那束花,咱俩好几天没回去,估计都蔫了。
可惜了,本来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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