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冬,长安,刑部大牢
太极殿上那场关乎国运的激烈谈判暂告段落,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却并未散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为沉重、更为隐秘的暗流。林昊并未返回郡公府或是国子监,而是命马车径直驶向了位于长安城一隅,那座象征着帝国律法森严与黑暗面的建筑——刑部大牢。
冬日的夕阳透过高墙上狭窄的透气窗,吝啬地投入几缕惨淡的光线,却丝毫无法驱散廊道深处那仿佛凝固了千百年的阴冷与潮湿。空气中混杂着霉味、血锈味以及绝望的气息,每一步踏在冰冷石板上的回声,都显得格外清晰而惊心。狱卒提着昏暗的灯笼,躬身在前引路,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与这环境形成了诡异的反差。他们穿过一道道沉重的铁门,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守卫越森严,关押的显然都是重犯乃至死囚。
最终,他们在一条走廊尽头的一间独立审讯室前停下。这间屋子比一般的牢房稍大,墙壁是厚重的石砖,除了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铁案和几张凳子,别无他物,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油灯,跳动的火苗将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
“林郡公,您要提审的犯人,就关在前面的死牢里。”领头的狱卒班头点头哈腰地说道。
林昊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带上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班头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两名膀大腰圆的狱卒,拿着钥匙,快步走向走廊更深处的黑暗。沉重的铁链拖曳在地面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仿佛某种绝望的序曲。
片刻后,一个身影被两名狱卒半推半搡地押了进来。
此人身材中等,比寻常倭人略显高挑些,但长期的囚禁与折磨已让他形销骨立。他身上穿着破烂肮脏的囚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红肿。他的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铁镣,每一次移动,铁链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行走时一瘸一拐,动作迟缓而艰难。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有从那低垂的头颅和微微佝偻的脊背,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颓败与死气。
“跪下!”一名狱卒厉声喝道,同时用刀鞘在他腿弯处不轻不重地一磕。
那人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噗通”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铁链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已麻木。
那狱卒班头随即转向林昊,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林郡公,犯人已经带到。您看……”
林昊朝始终如铁塔般护卫在侧的王大柱使了个眼色。王大柱会意,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三贯沉甸甸的铜钱,不由分说地塞到那班头手里,声音粗豪却带着不容置疑:“郡公爷赏的,拿去喝酒。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候着,把门带上。”
班头手里攥着那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分量不轻,足够他们逍遥好些日子了。几人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同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忙不迭地向着林昊躬身行礼,连声道:“谢郡公爷赏!谢郡公爷赏!小的们这就出去,绝不敢打扰郡公爷办正事!”说完,几乎是踮着脚尖,迅速退出了审讯室,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哐当”一声,门被合拢。审讯室内,只剩下林昊、王大柱,以及那个跪在地上,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囚犯。油灯的光芒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上演着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寂静在室内蔓延,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那囚犯略显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林昊没有立刻开口。他缓缓走到铁案后,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铁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弦上。他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跪在眼前的囚犯,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一件……或许还有利用价值的物品。
这种无声的审视,比任何呵斥和刑具都更具压迫感。那囚犯虽然依旧低着头,但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些,呼吸也似乎更加困难。
良久,林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抬起头来。”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囚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挣扎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抬起了始终低垂的头颅。乱发向两侧滑落,露出了一张憔悴不堪、布满污垢和伤痕的脸。他的年纪看起来不算很大,约莫三十上下,五官依稀可见几分清秀的底子,但长时间的非人折磨已经让这张脸失去了光彩,唯有一双眼睛,虽然深陷在眼窝中,布满了血丝,却并未完全失去神采,那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读书人的执拗与不甘。然而,此刻这双眼睛,在接触到林昊目光的瞬间,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垂下,依旧死死地盯着面前肮脏的地面,不敢与林昊对视。
林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他并不在意对方是否与他对视,只是用那种平淡的,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语气,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一个直指人心最深处本能的问题:
“想活么?”
三个字,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囚犯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想活?这世上谁会不想活?尤其是在经历了从云端跌落泥沼,从家族子弟沦为阶下死囚,尝尽了屈辱、痛苦和背叛之后,对“生”的渴望,或许是他支撑到现在唯一的念想。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长期的囚禁和酷刑,让他对任何来自“上位者”的问话都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与不信任。他猜不透这位在大唐的年轻郡公,为何会亲自来到这污秽的死牢,见自己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是新的折磨?还是……他不敢往下想,生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会被残酷的现实瞬间掐灭。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意外穿越大唐,李世民乐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