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道观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气混杂着破败殿宇的霉味，在黎明的微光中弥漫。赵德柱被反绑双手，由两名战士严密看押，他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再无往日运输队长的半点神气。道观内的战斗短暂而激烈，击毙日本特务一名、敌方武装人员一名，钱保管员服毒自尽，缴获电台、密码本及名单残片，战果确凿。
但王二娃站在道观残破的庭院中，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轻松。钱保管员临死前那未尽的恐惧和话语，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回响——“小吴……上面还有……”
小吴！支队部的通讯员！那条若隐若现的“毒链”末端，终于清晰地指向了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
“立刻回支队部！”王二娃没有丝毫耽搁，下令留下部分人员清理战场、看押赵德柱，自己则带着老陈、老李以及狗子等核心队员，以最快速度返回。
必须在小吴察觉道观出事之前，将其控制！否则，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再次中断！
天色微明，根据地从沉睡中苏醒，炊烟袅袅，战士们开始出操。一切看似如常，但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已然在“锄奸队”成员之间弥漫。
他们径直来到支队部所在的院落外。王二娃示意队员们分散隐蔽，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因连夜行动而略显凌乱的军装，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支队部大院。
院子里，几个参谋和通讯员正在忙碌。小吴果然在，他正拿着一个文件夹，准备送往参谋长房间，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略显青涩的笑容。
“王排长？你们回来了？听说你们昨晚有行动？”小吴看到王二娃，主动打招呼，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
王二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嗯，抓了几个捣乱的家伙。小吴，忙呢？”
“给参谋长送份文件。”小吴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王二娃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步，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肩膀轻轻撞在了小吴的手臂上。
“哎呀！”小吴惊呼一声，手中的文件夹脱手掉落，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二娃连忙道歉，弯腰帮忙捡拾文件。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扫过地上的每一张纸。
大多是普通的通知、报告……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夹杂在其中、看起来像是随手记录的便条上。便条上用铅笔写着几行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但其中一个符号，王二娃认得——那是一个简化了的、代表“安全”或“确认”的暗号，与之前在地洞中听到的“三短一长”信号，在密码本上有类似的对应结构！
就是它！
王二娃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强压住激动，不动声色地将那张便条和其他文件一起捡起，递还给小吴，脸上带着歉意：“没摔坏吧？”
“没……没事。”小吴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接过文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迅速将那张便条塞进了文件最底下，“王排长，我先去送文件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跑般快步走向参谋长的房间。
王二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刚才的试探，以及小吴那瞬间的慌乱和藏匿动作，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快步走出支队部大院，对隐藏在暗处的老陈、老李打了个手势。
“确认了，小吴有问题。他手里有一张带着可疑暗号的便条。”王二娃语速极快，“等他出来，立刻控制！注意搜身，重点检查那张便条和他随身可能携带的其他物品！”
几分钟后，小吴送完文件，低着头匆匆从支队部出来。他刚走到院门口，早已埋伏在两侧的狗子和铁蛋如同猛虎般扑出，一人扭住他一条胳膊，另一人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到了旁边的僻静处。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小吴奋力挣扎，脸色煞白。
王二娃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小吴，或者说，该叫你的代号？‘信鸽’？还是别的什么？”
小吴的挣扎瞬间停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王二娃不再废话，亲自搜身。果然，在小吴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找到了那张被折得很小的便条，以及……半块用油纸包裹着的、带着特殊锯齿边缘的金属片！这金属片的材质和工艺，与之前胡副班长用来引导空袭的镜框边缘极其相似！是某种特制工具的零件？
“这是什么？”王二娃举起那半块金属片，逼视着小吴。
小吴浑身瘫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带回去！”王二娃下令。
审讯在保卫科迅速展开。面对便条和那半块作为信物的金属片，以及道观被端、赵德柱被捕的消息，小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不过是个被威逼利诱的年轻人，远没有日本特务和赵德柱那般死硬。
他涕泪交加地交代：他的代号是“蜂鸟”，负责利用通讯员身份，在支队部和后勤、运输等部门之间传递密写指令和物品。他的上线，就是赵德柱。而赵德柱接受来自一个代号“掌柜”的人的指令。“掌柜”极其神秘，从不直接露面，指令都是通过死信箱（比如某块特定的石头下，某个树洞）或者加密的日常对话传递。小吴只知道“掌柜”在支队内部地位不低，能接触到核心情报，但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那半块金属片，是“掌柜”下达重要指令时的信物，需要与赵德柱手中的另外半块核对无误才能执行。
“掌柜”！
又一个代号浮出水面！地位显然在赵德柱之上，是真正掌握“鼹鼠”在根据地内部行动的核心人物！
“关于‘掌柜’，你还知道什么？任何特征，习惯，口音？”老陈紧追不舍。
小吴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他……他好像很有文化……有一次传话，用了句古诗……对了，他好像……好像对药材有点研究……赵德柱让我送过两次药材给他，说是‘掌柜’需要的……”
有文化？懂古诗？研究药材？
这几个特征，像闪电般划过王二娃的脑海！一个符合这些特征，并且拥有足够地位和便利条件的人影，瞬间浮现出来！
难道是他？！
王二娃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了然。他看向老陈和老李，发现他们眼中也闪烁着同样的惊疑。
如果真是那个人……那“鼹鼠”的渗透程度，就太可怕了！
“立刻控制……”王二娃刚要说出那个名字，一名通讯兵急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一份电文。
“队长！支队急电！军区通报，日军‘囚笼’计划先头部队，已向我根据地外围运动，预计最早今日午后将发生接触！支队命令各部，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大战的警报，终于拉响了！
王二娃接过电文，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小吴，又望向窑洞外骤然紧张起来的根据地。
“囚笼”已至，“掌柜”未除！
内忧外患，同时压来！
（第五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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