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柏林勃兰登堡门前的广场。
一场本应在殿堂之上的世纪对决，被搬到了人声鼎沸的街头。
瞬间，整个广场被闻讯赶来的媒体、市民和网络主播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亮如白昼。
对决的双方，形成了极其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一边，是幽灵团队紧急搭建的，充满未来感的移动烹饪平台。半透明的玻璃房内，各种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精密仪器——离心机、分子泵、光谱仪、恒温反应釜……像一个降临人间的太空舱。
另一边，是陈元。
一张从酒店后厨借来的木制案板，一个最普通的卡式炉，一口黑漆漆的平底铁锅。
简单到，就像任何一个大学宿舍里的宵夜摊。
“双方食材，由我们提供，保证绝对公平！”
工作人员推着两辆一模一样的食材车上前。
然而，幽灵那边，助手直接摆手拒绝。
他从移动平台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咔哒”一声打开。
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排排整齐码放的玻璃瓶，上面标记着“番茄红素-Lycopen-98%”、“鸡蛋蛋白模拟肽”、“风味前体化合物-A3”……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化学标签。
他要当着全世界的面，从无到有，“创造”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这一幕，让围观的群众发出了阵阵惊呼。
陈元这边，则完全无视对手的“高科技”。
他在那堆主办方提供的、看似完美的食材里，仔细挑选着。
他没有选那些最红、最饱满、品相最好的番茄。反而挑了几个大小不一，甚至屁股上还带着一点青色的。
直播镜头里，小李忍不住问：“哥，为啥不选好的？”
陈元一边掂量着番茄，一边对着镜头，仿佛在给亿万观众上课：
“完全熟透的番茄，只有甜，那是傻甜。而这种带一点青屁股的，才藏着番茄那股最提神的、有灵魂的酸。”
比赛，开始！
幽灵的助手，如同一名严谨的化学家。
他戴上护目镜和手套，用电子滴管吸取着各种试剂，在量杯中精准地调配。很快，一团凝胶状的黄色“蛋液”和一滩粘稠的红色“番茄酱”，在玻璃容器中被合成出来。
那香气，通过仪器扩散开，竟和天然食材被切开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陈元这边，则成了这场未来主义默剧中的唯一声源。“笃、笃、笃”，带着青皮的番茄在案板上被切成大小不一的滚刀块，刀刃落下不是冰冷的切割，而是带着水分爆裂的清脆。磕开鸡蛋，他没有直接打散，而是对着镜头笑着说了一句：“家人们，记住，鸡蛋液里，加一小勺温水，一点点盐，炒出来才像云彩一样又嫩又抛。”
简单的动作，家常的诀窍，让周围喧嚣的广场都仿佛瞬间静止，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幽灵那边，合成的“蛋液”与“番茄”被注入恒温加热器中。程序启动，完美的色泽，均匀的酱汁，金黄油亮的“鸡蛋”被教科书般地包裹着。
陈元这边，热锅，倒油。“刺啦——”那温水调和的蛋液滑入油锅，不是机械的程序启动，而是食物与烈火相遇时，最热烈的一声问候。锅铲翻飞，炒成滑嫩的大块，盛出。再用底油，下番茄，用锅铲压出红亮的汤汁。最后，将鸡蛋回锅，快速翻炒，让每一块嫩滑的鸡蛋都沾上酸甜的茄汁。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的那盘西红柿炒蛋，有的地方炒得微焦，有的地方还很嫩；番茄也熬得有烂有不烂，看上去，充满了“不完美”的痕迹。
“叮！”
两盘菜，几乎同时完成。
评委，是主办方从现场随机挑选的十位不同国籍、不同年龄的普通市民。
他们将进行盲测。
第一位，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德国大妈。她被带到蒙着眼罩的品尝席，首先品尝了幽灵的“完美作品”。
她用叉子吃了一口，咀嚼了很久。
摘下眼罩，表情充满了困惑。
“味道……很对，每一个味道都在，番茄是番茄，鸡蛋是鸡蛋，就像教科书一样标准。”她困惑地摇摇头，“但它很空，像一首歌有完美的音符，却没有灵魂。它填满了我的肚子，却没能触动我任何地方。”
这个奇特的形容，让众人不解。
接着，工作人员将陈元的那盘“不完美”的家常炒蛋，端到她面前。
大妈有些随意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蛋的嫩滑，番茄的酸甜，酱汁的浓郁……在那一瞬间，在她舌尖绽放。
下一秒。
这位一辈子都以坚强严谨着称的德国老妇人，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拿着勺子的手开始颤抖，泪水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的皱纹滑落。
全场，死寂。
她没有擦眼泪，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桌上，只是将那把银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许久，她才抬起头，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着话筒，也对着全世界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它明明只是一盘番茄炒蛋，可我……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她在我小时候，给我做的番茄炒蛋，就是这个味道……有的地方酸一点，有的地方甜一点，鸡蛋也是这样，有的地方炒得焦香，有的地方特别滑嫩……”
她又吃了一口，泪水流得更凶，却露出了一丝孩子般的笑容。她看向幽灵那边的移动平台，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
“那盘菜，是一具完美的尸体。”
然后，她低头看着盘中那份朴实无华的炒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而这味道……它有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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