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十年,十月初五。
黑海西北岸,锡诺普港。
初冬的黑海风寒料峭,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面上,波涛汹涌。
然而,在这片奥斯曼帝国视为内湖的海域边缘,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正进入白热化。
距离郑沧率领北洋水师分舰队实施“蛟龙入海”行动,成功登陆并夺取锡诺普滩头阵地,已过去月余。
这三十多天,对驻守此地的明军海军陆战一旅及后续增援部队而言,是高度紧张、血肉铸垒的三十多天。
最初的登陆虽付出了一定代价,但成功在敌后钉下了这颗钉子。
郑沧深知此地的重要性——锡诺普拥天然良港,可泊大型舰船,向西可威胁奥斯曼首都君士坦丁堡的海上通道,向东可呼应陆上王阳明部主力,若能稳固并扩大,将成为插入奥斯曼腹地的一把尖刀,真正实现“巨龙之颚”南北呼应的战略意图。
登陆次日,郑沧便一边肃清港口残敌,修复码头设施,一边下令不惜代价,立即构建环形防御体系。
得益于格物院推广的“标准化工事构件”和随舰携带的预制材料,明军的土木作业效率惊人。
以港口为中心,陆战旅工兵在来自西山工程营的技术士官指导下,迅速勘测地形,划定了三道主要防线:
第一道(外围警戒防线): 利用港口外围原有的奥斯曼边防哨所、矮墙基础,加以改造加固,形成一系列前沿支撑点。这些支撑点控制着通往港口的几条主要道路和制高点,彼此间以交通壕初步连接。
每个支撑点配备一个加强排兵力,配属轻机枪、迫击炮和大量“铁蒺藜”(带刺铁丝网的早期版本)。
第二道(主防御阵地): 位于港口区外约一里处,依托一片起伏的丘陵和废旧果园构建。这里是防御的核心。明军挖掘了标准的“锯齿形”战壕体系,壕深六尺,内设射击台、防炮洞、弹药储藏室。关键地段铺设了双层“铁蒺藜”,并混杂了触发式地雷(简易绊发雷)。阵地后方丘陵反斜面,隐蔽部署了陆战旅直属的炮兵连(12门轻型野战炮和6门迫击炮),以及数架从船上卸下、临时充当固定火力点的“惊雷”速射炮(多管转膛枪的放大版)。
第三道(港口核心区与码头防线): 直接保护码头、仓库、指挥所和伤病员营地。利用港口的石质建筑、货堆、破损船只,构筑了密集的街垒和交叉火力点。码头区架设了从战舰上拆下的部分中小口径舰炮,直瞄海面和水际滩头。停泊在港内的“伏波号”等巡洋舰,其侧舷火炮亦可提供火力支援。
与此同时,郑沧通过尚不稳定的海上通讯线路,向后方发出了紧急增援请求。
他知道,奥斯曼人绝不会坐视这个伤口在其躯体上化脓。反扑,必是狂风暴雨般的。
奥斯曼的反应比预期更快、更猛烈。
君士坦丁堡的苏丹宫廷在得知锡诺普失守后,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与恐慌。
黑海沿岸,尤其是锡诺普这样的重要军港落入敌手,意味着帝国的“柔软下腹部”被直接捅了一刀。
来自欧洲的物资通道(经黑海西岸港口转运)受到直接威胁,更可怕的是,明军舰队以此为基地,可以随时威胁海峡甚至帝都本身!
苏丹巴耶济德二世严令安纳托利亚北部诸省总督,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夺回锡诺普!负责此方向的总督易卜拉欣帕夏被授予全权,可调动周边数个行省的驻军、征召部落武装,甚至得到了从巴尔干前线暂时抽调的少量精锐近卫军(耶尼切里)的支援。
十月初七,登陆后的第三天,奥斯曼的第一次大规模反扑便到来了。
此时,明军陆战一旅主力约五千人,加上部分舰艇水兵组成的临时岸防队,总兵力不足七千,且重武器有限,防御工事也仅完成了六七成。
拂晓,浓雾弥漫海岸。
约八千奥斯曼军队,包括正规步兵、骑兵以及大量临时征召的地方武装,在易卜拉欣帕夏的督战下,分三路向明军防线压来。他们没有进行复杂的战术试探,似乎想凭借兵力优势和突然性,一举将立足未稳的明军赶下海。
战斗首先在北部外围警戒防线打响。
一个依托旧石堡加固的明军前哨,遭到了超过自身十倍兵力的猛攻。
奥斯曼士兵在军官的鞭策和宗教口号鼓动下,疯狂地涌向矮墙。
明军守军沉着应战,用步枪和手雷层层阻击,但敌人实在太多,前赴后继。
关键时刻,部署在后方主阵地的迫击炮根据预设坐标开火,炮弹落入敌冲锋队形后方,造成一定混乱。
同时,热气球观测员(气球系留在港口内相对安全区域)发出信号,指引停泊在港外深水区的“扬波”级巡洋舰“飞云号”进行远程炮火支援。
“飞云号”130毫米主炮的怒吼划破海空,高爆炮弹精准地落在奥斯曼军队的预备队集结区域和可能的指挥点附近。虽然因为距离和雾霭影响,精度并非完美,但大口径炮弹爆炸的骇人声势和巨大破坏力,极大地震慑了进攻者。北部进攻势头为之一挫。
东部和西部的进攻同样激烈。
奥斯曼人很快发现明军“铁蒺藜”的讨厌之处,冲锋队形被迟滞,暴露在明军壕沟的火力下。
明军士兵使用“弘治二十二式”步枪进行精准射击,配备的“甲型冲锋枪”在近距离开火时形成了密集弹雨。第一次反扑在持续了约两个时辰后,以奥斯曼军丢下数百具尸体、未能突破任何一道主要防线而告终。
然而,易卜拉欣帕夏并未气馁。
他意识到明军火力凶猛、工事难啃,但兵力似乎有限。
他调整策略,不再进行宽正面强攻,转而采取“连续施压,多点骚扰,寻找薄弱环节”的战术。
接下来的十几天,变成了消耗战与神经战的结合。
奥斯曼军白天以中小规模部队,轮番对明军防线不同地段进行试探性攻击和炮击(他们从后方调来了不少老旧火炮),夜里则派出小股精锐或雇佣的山区匪徒,尝试渗透、破坏、袭扰,甚至一度摸到了第二道防线附近,引爆了一处弹药临时堆放点,造成数十人伤亡。
明军压力巨大。
士兵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睡眠严重不足。
补给线虽由海军维持,但风浪天气时常中断,淡水、药品、特别是炮弹的消耗很快。
郑沧将指挥部前移,亲自巡视防线,鼓舞士气,并组织了几次有限的反击,清除过于逼近的敌军警戒部队,夺取了外围几个具有战术价值的制高点,扩大了防御纵深。
十月中旬,来自国内的第一批增援终于抵达——两个营的海军陆战队新兵(约两千人)及一批急需的弹药、药品和预制工事材料。
这批生力军的到来,极大缓解了守军兵力紧张的状况,郑沧得以轮换部分极度疲惫的一线部队,并进一步完善了防御体系,并布设了更多爆炸物。
易卜拉欣帕夏通过侦察,也发现了明军援军到达、防御加强的迹象。
他知道,拖延下去,明军立足将愈发稳固。在得到君士坦丁堡再次催促和又一批援军后,他决心发动一次决定性的总攻。
十月二十二,天气放晴,利于观察和机动。
奥斯曼集结了超过一万五千人的兵力,其中包括最精锐的火枪手、西帕希骑兵,以及大量配备了简易云梯、撞槌的攻城步兵。他们分成五个主要攻击集群,重点指向明军防线东部相对平缓、便于展开兵力的区域,同时在其他方向辅以牵制性攻击。
辰时,奥斯曼军的火炮首先开始轰鸣,炮弹零星地落在明军阵地上,试图压制和破坏。
明军炮兵立即还击,凭借射程和精度优势,很快压制了对方大部分炮位。
炮火准备后,奥斯曼的第一波步兵潮水般涌来。
这次他们学乖了,队形更为疏散,利用地形起伏快速跃进,同时有专门的分队携带木板、柴捆试图填平或越过反坦克壕和“铁蒺藜”。
明军防线上的各种火器同时开火。
步枪精准点射,轻重机枪形成交叉火网,迫击炮弹不断在敌冲锋队形中开花。冲在最前面的奥斯曼士兵成片倒下,但后续者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耶尼切里火枪手展现出较高的素养,他们寻找掩体,与明军对射,给守军造成了一定压力。
战斗异常惨烈。东部部分前沿阵地一度被奥斯曼兵突破,双方在壕沟内外展开了白刃战和手榴弹互掷。明军士兵凭借着更精良的贴身甲胄和锋利的制式佩刀,以及三人一组的近战配合,顽强地将突入的敌人消灭或逐出。
郑沧在指挥所里密切关注着战局。
他看到东部防线压力巨大,立即下令作为预备队的两个新增援营投入反击,同时命令港口内的“伏波号”等舰艇,不顾可能遭到岸防火力反击的风险,抵近海岸,用侧舷全部火炮对奥斯曼进攻部队的纵深和侧翼进行猛烈轰击。
“伏波号”150毫米主炮和大量副炮的齐射,形成了恐怖的火力覆盖区。巨大的水柱和烟尘在奥斯曼后续梯队中腾起,有效地割裂了其进攻的连续性。明军预备队适时发起反冲击,一举将突入之敌彻底击溃,恢复了东部防线。
然而,奥斯曼的进攻并未停止。
午后,他们投入了西帕希骑兵,试图从西部防线寻找突破口。
数百名骑兵呼啸着冲向明军阵地,气势骇人。但明军对此早有防备,预设的“铁蒺藜”和绊马索极大地迟滞了骑兵的冲锋速度,紧接着,部署在反斜面的“惊雷”速射炮和密集的步枪齐射,让这次骑兵冲锋变成了自杀式的冲锋,人马尸骸铺满了阵地前的斜坡。
激战持续至日落。奥斯曼军发动了不下五次大规模的集团冲锋,但每一次都在明军坚固的工事、优势的火力和顽强的抵抗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易卜拉欣帕夏本人也在观战时被一枚明军迫击炮弹的破片击伤,被迫后撤。
夜幕降临,奥斯曼军的攻势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明军阵地依然巍然屹立,但守军也付出了开战以来最沉重的代价,伤亡超过八百人,弹药消耗巨大,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
郑沧知道,敌人虽暂退,但并未放弃。
己方实力也已见底,若奥斯曼再组织一次同等规模的进攻,防线恐将难以为继。他再次向后方发出措辞极其紧迫的求援电报,并下令收缩部分外围警戒阵地,集中兵力固守核心防线,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锡诺普守军近乎油尽灯枯、忐忑不安地度过接下来的三天时,海平面上,出现了令所有守军热泪盈眶的景象。
十月初六,清晨。
薄雾中,一支庞大的舰队缓缓驶近锡诺普港。
为首的是两艘威武的“定远级”铁甲舰,其后跟着数艘“宝骏级”铁甲舰、更多的运输舰和辅助船只。
这是接到紧急命令后,从南洋前线兼程赶来的援军——由林啸风麾下分出的南洋水师第二特混舰队,搭载着齐装满员的一个陆军整师(南洋镇戍第三师)以及大量重型装备、补给物资。
援军的到来,瞬间改变了锡诺普的力量对比。
新到的陆军师拥有完整的炮兵团、工兵团,甚至还有一个营的“墨翟一型”坦克(拆解后由运输舰运来,正在紧急组装)。他们携带的弹药、粮食、药品堆积如山。
生力军迅速接替了部分极度疲惫的陆战旅防线,工兵部队开始大规模扩建防御工事,构筑更纵深的阵地体系。
易卜拉欣帕夏在伤兵营里得知明军大规模援军抵达的消息后,长叹一声,知道夺回锡诺普的希望已经彻底渺茫。
他一面整顿残兵,向后撤退至更远的预设阵地,转入防御,一面向君士坦丁堡发出战败和请求更多援军的报告。
锡诺普港,经过月余的血火洗礼,终于真正稳固在了大明手中。
站在加固后的港口指挥塔上,郑沧与南洋援军指挥官并肩而立,望着港口内舳舻相接、岸上营垒森严的景象,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这颗钉子,不仅没有被拔掉,反而在敌人的反复捶打下,变得更加坚固,成为了一把深深锲入奥斯曼帝国侧肋的钢楔。
接下来,不再是单纯的防守。
拥有了稳固基地和强大兵力的明军,可以以此为跳板,进一步威胁奥斯曼腹地,真正与陆上的王阳明主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黑海的波涛,似乎也在预示着,一场更大规模的风暴,即将在这片古老海域的边缘酝酿生成。
而大明日月龙旗,已在这风暴眼中,牢牢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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