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七点，怒江峡谷还笼罩在薄雾中。
林枫已经站在木古村临时指挥部的通讯设备前。经过一夜休整，他换上了干净的衬衫，但眼中的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依然清晰可见。马文远在一旁调试卫星加密线路，确保通话安全稳定。
“林书记，线路已经接通，正在等待缅方回应。”马文远轻声汇报。
林枫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晨光中，医疗点的帐篷里人影绰绰，新获救的一百多名同胞正在接受检查和治疗。远处，村民们已经开始在村口空地上搭建临时安置点的帐篷——这是岩温省长昨天连夜协调的结果。
“林书记，缅方接通了。”通讯参谋提醒。
林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通讯设备前坐下。屏幕亮起，梭温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这位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副主席今天穿着军装，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但脸色略显疲惫。
“梭温副主席，早上好。”林枫用流利的缅语开场——这是外交礼节，也是展现尊重的姿态。
梭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林书记，您的缅语说得很好。早上好。”
简单的寒暄后，林枫直奔主题：“首先，我代表华夏政府和华夏人民，对缅方在昨晚联合行动中给予的配合和支持，表示衷心感谢。这次行动成功解救了一百一十九名我国公民，也打击了跨境犯罪集团的嚣张气焰，是两国执法合作的典范。”
梭温点头：“维护边境地区的和平稳定，符合我们两国的共同利益。昨晚的行动，缅方也抓获了多名犯罪嫌疑人，缴获了一批武器和证据。这是双赢的合作。”
“正是基于这样的成功经验，”林枫话锋一转，“我正式向您提议：启动华缅边境执法合作协议的谈判，将我们的合作机制化、规范化、常态化。”
屏幕那头，梭温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林书记，您的提议很有建设性。但我必须坦诚地说，这个问题……很复杂。”
林枫早有准备：“我理解缅方可能面临的困难和考量。所以，我建议我们可以从几个具体领域开始，逐步推进。”
他翻开面前的备忘录：“第一，建立边境地区联合指挥机制，设立常设联络办公室，实现情报实时共享；第二，制定标准化联合执法程序，包括行动批准流程、人员配备、装备使用等规范；第三，开展执法能力建设合作，华方可以为缅方提供培训和技术支持；第四，建立跨境犯罪人员遣返和证据交换的快速通道。”
每说一项，林枫都注意观察梭温的表情变化。当说到“培训和技术支持”时，梭温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
“林书记，您提出的这些建议……很有吸引力。”梭温的语气变得谨慎，“但您也知道，缅北的情况特殊。有些地方势力，对中央政府的政令……”
“这正是建立机制的意义所在。”林枫接过话头，“通过制度化、规范化的合作，我们可以共同应对这些挑战。昨晚的行动已经证明，只要我们双方齐心协力，就能够有效打击犯罪，维护秩序。”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而且，这种合作对缅方也是有利的。一个安全、稳定、法治的边境地区，有利于吸引投资，促进经济发展，巩固国家统一。”
梭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思考。林枫耐心等待，没有催促。
片刻后，梭温抬起头：“林书记，我需要向国家管理委员会汇报。但我个人原则同意启动谈判。我建议，我们可以先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就协议的具体内容进行磋商。”
“好。”林枫立即回应，“华方工作组由我担任组长，成员包括公安、外交、边防等部门的专家。缅方呢？”
“我亲自担任组长。”梭温下了决心，“三天后，我们可以在边境地区举行第一次工作组会议。具体地点……我建议在木姐口岸，那里有现成的会议设施。”
“可以。”林枫同意，“工作组会议的目标，是争取在一个月内形成协议草案，然后提交各自国内批准。”
“一个月……”梭温沉吟，“时间有点紧。但我们可以努力。”
通话在相对友好的氛围中结束。切断通讯后，林枫长舒一口气。
马文远递上热茶：“林书记，谈得顺利吗？”
“初步意向达成了，但真正的困难在后面。”林枫喝了口茶，“协议的具体条款，每一句都会经过反复博弈。而且……”
他话没说完，张彪匆匆走进指挥部，脸色凝重。
“林书记，有重要情况。”
“说。”
张彪压低声音：“昨晚的行动中，我们的情报人员获取了一批园区内部的账本和通讯记录。经过连夜分析，发现了一些……敏感信息。”
林枫眼神一凛：“有多敏感？”
“涉及缅方多名军政人员，包括……一位现任将军。”张彪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这位将军在多个园区都有股份，而且涉嫌向犯罪集团提供武器和保护。”
空气瞬间凝固。
林枫放下茶杯，沉思良久：“证据确凿吗？”
“账本上有签字，通讯记录有录音。虽然不是法庭证据的标准，但足够形成完整证据链。”张彪顿了顿，“更关键的是，这位将军……和梭温副主席不是同一个派系。”
林枫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政治含义。这些证据，既可以成为谈判的筹码，也可能成为引爆缅方内部矛盾的导火索。
“情报严格保密。”林枫下令，“除了你和直接参与分析的人员，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指挥部其他成员。”
“明白！”
“另外，”林枫补充，“继续深挖。我要知道这位将军的上线是谁，资金流向哪里，在缅方内部还有哪些保护伞。”
“是！”
张彪离开后，林枫独自站在地图前。晨光透过窗户，在地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手指沿着边境线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中缅交界处。
“马秘书长，通知岩温省长、郑国威司令，一小时后开会。”林枫的声音平静，但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我们要调整策略了。”
上午九点，木古村临时指挥部扩大会议。
除了核心指挥部成员，林枫还特意让省公安厅的情报专家列席——当然，关于那位将军的证据，只有林枫和张彪知情。
“同志们，今天早晨我与梭温副主席进行了通话，双方同意启动边境执法合作协议谈判。”林枫开门见山，“这是重大进展，但也是新的挑战。”
他看向岩温：“岩温省长，边境民生项目要加快进度。我们要让缅方看到，合作带来的不仅是安全，还有实实在在的发展红利。这周内，怒江段的道路工程必须开工。”
“已经安排好了。”岩温回答，“今天下午，第一批施工机械就会进场。群众投工投劳的组织工作也已完成。”
“郑司令，战区部队要保持适度存在感。”林枫转向郑国威，“既展示实力，又体现克制。特别是与缅军有接触的部队，要注意言行，为谈判创造良好氛围。”
郑国威点头：“我已经下令，所有边境巡逻都要严格遵守规程，避免任何可能引发误判的行为。”
“张厅长，你负责谈判的具体准备。”林枫最后说，“联合工作组第一次会议定在三天后，地点木姐。我们需要准备详细的提案，包括合作机制的具体架构、行动规范、培训计划等。记住：我们要的不仅是一纸协议，而是能够落地见效的合作框架。”
“明白。我已经抽调了全省最精干的法律和警务专家，组成谈判团队。”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各项任务分配完毕。散会后，林枫把张彪单独留下。
“张彪，那份证据……暂时不要动用。”林枫神情严肃，“我们要用，就要用在刀刃上。现在抛出，可能适得其反，让缅方内部团结起来对抗我们。”
张彪会意：“您的意思是，等到谈判陷入僵局，或者缅方要价太高时……”
“或者，等到我们需要推动协议中某些关键条款时。”林枫补充，“记住，这份证据不仅是筹码，也是定时炸弹。要用得恰到好处。”
“我明白。”张彪顿了顿，“林书记，还有一个情况。我们监测到，昨晚行动后，缅北多个园区之间的通讯明显增加。他们可能在协调应对，甚至可能……在策划报复。”
林枫冷笑：“他们敢报复，我们就敢再打。但更可能是，他们会调整策略，转移人员，藏匿证据。所以，我们的谈判必须快，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山：“三天后，木姐见分晓。”
接下来的三天，边境地区异常忙碌。
怒江段的道路工程正式开工，挖掘机、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村民们扛着工具，在工程队指导下清理路基、搬运石料。电力公司开始架设电线杆，通信公司开始安装基站设备。木古村的临时医疗点扩建成了标准医疗站，省里派来了更多医生和设备。
与此同时，边境线上，华缅双方的军队都保持了克制。巡逻队相遇时，甚至会互相点头致意。郑国威严格执行了林枫的指示：展示存在，但不炫耀武力。
张彪带领的谈判团队昼夜工作，准备了几十页的协议草案和配套文件。林枫亲自审阅了每一份材料，提出了修改意见。
第三天清晨，林枫启程前往木姐。
木姐是华缅边境最重要的口岸之一，与我国瑞丽市隔河相望。这里商贾云集，人流如织，是两国经贸往来的枢纽。联合工作组第一次会议，就安排在口岸的边境合作中心。
车队驶过瑞丽口岸，穿过界河上的友谊桥，进入缅甸境内。这是林枫第一次以官方身份踏上缅甸土地。车窗外的景象熟悉又陌生：相似的建筑风格，相似的民族服饰，但街头的缅文招牌和军警的制服提醒着这里的不同。
边境合作中心是一栋三层建筑，由中缅两国共同出资建设。会议安排在二楼的联合会议室。
林枫走进会议室时，梭温已经带着缅方代表团就座。缅方代表团阵容强大，包括国防部、内政部、外交部的多名高官，还有两位将军——其中一位，林枫在资料上看过照片，正是张彪提到的那位有嫌疑的将军：貌温将军。
“林书记，欢迎来到缅甸。”梭温起身迎接，礼节周到。
“感谢梭温副主席的邀请。”林枫与缅方代表一一握手。当他与貌温将军握手时，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掌粗糙有力，眼神锐利中带着审视。
寒暄过后，会议正式开始。
梭温首先发言：“尊敬的林书记，各位华方代表，我代表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欢迎你们来到木姐。昨晚的联合行动证明，华缅两国在边境安全领域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我们愿意与华方一道，探索建立长期、稳定、有效的执法合作机制。”
林枫回应：“梭温副主席说得对。华缅是山水相连的友好邻邦，维护边境地区的和平稳定，保护两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共同责任。华方愿与缅方携手，构建执法合作的新格局。”
开场白后，进入实质性谈判。
张彪代表华方首先提出协议草案框架。他详细阐述了建立联合指挥机制、情报共享平台、标准化执法程序、能力建设合作、快速遣返通道等五大板块的内容。
缅方代表认真记录，不时提问。当张彪说到“情报实时共享”时，貌温将军突然开口：“张厅长，情报共享的范围和程度如何界定？哪些情报可以共享，哪些涉及国家机密？共享的情报如何使用？这些问题需要明确。”
问题很尖锐，直指核心。
张彪早有准备：“貌温将军问得很好。我们建议，情报共享遵循‘必要、适度、安全’的原则。具体来说：第一，仅限于打击跨境犯罪相关的战术情报；第二，共享前需经过双方共同评估；第三，使用共享情报必须符合双方约定的目的和范围。”
“谁来评估？”貌温追问。
“联合指挥机制下设情报评估小组，由双方等额人员组成，实行共同决策。”张彪回答。
貌温不再说话，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谈判进行了一上午。五大板块中，能力建设合作和快速遣返通道相对顺利，双方分歧不大。但在联合指挥机制和情报共享这两个核心问题上，进展缓慢。
午饭时间，会议暂停。
林枫和梭温在合作中心的贵宾室单独用餐。饭菜简单，四菜一汤，但气氛比会议室轻松。
“林书记，您觉得上午的讨论怎么样？”梭温看似随意地问。
“很有建设性。”林枫夹了一筷子菜，“双方都在认真探讨问题，这就是好的开始。”
梭温笑了笑：“但有些问题，确实很敏感。比如情报共享，军方的一些同志有顾虑，可以理解。”
林枫放下筷子：“梭温副主席，我理解缅方的顾虑。但我想说的是：真正的安全，不是靠封闭和保密获得的，而是通过合作和互信建立的。我们共享情报，不是为了获取缅方的机密，而是为了更好地打击我们共同的敌人——那些破坏边境稳定、危害人民安全的犯罪集团。”
他顿了顿：“而且，能力建设合作，对缅方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可以为缅方培训执法人员，提供技术装备，提升边境管控能力。这难道不是缅方需要的吗？”
梭温沉吟片刻：“林书记说得对。下午，我会做军方同志的工作。”
午餐后，谈判继续。
下午的焦点是标准化执法程序。当中方提出“联合行动需双方共同批准，任何一方不得单方面行动”时，貌温将军再次提出异议。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比如贵国公民面临生命危险，难道也要等双方批准才能行动吗？”貌温的问题带着某种试探。
林枫亲自回答：“貌温将军，协议中会设置紧急情况条款。在确实紧急、且缅方无法及时响应的情况下，华方可以采取必要的应急措施，但必须事后向联合指挥机制报告，并接受评估。”
“什么样的措施？”貌温追问。
“限于保护我国公民生命安全的必要行动，且必须控制在最低限度。”林枫直视貌温，“我们尊重缅甸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一点不会改变。但我们也必须履行保护本国公民的责任。这是国际法的基本原则，也是每个国家的正当权利。”
貌温沉默了。梭温适时插话：“林书记说得对。紧急情况条款是必要的，但需要有严格的界定和程序。我们可以继续细化。”
谈判持续到傍晚。当夕阳西下时，五大板块的框架性共识基本达成，但具体条款还需要进一步磋商。
会议结束前，梭温做了总结：“今天的会议富有成果。我们同意，由双方工作组继续磋商具体条款，争取在两周内形成协议草案文本。同时，在协议正式签署前，我们可以先行启动一些合作项目，比如执法人员培训、情报交流等。”
林枫赞同：“梭温副主席的提议很好。华方愿意提供首批五十个培训名额，并为缅方边境检查站提供一批安检设备。这可以作为我们合作的起点。”
“感谢华方的支持。”梭温微笑，“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越来越深入。”
双方握手告别。貌温将军在与林枫握手时，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林书记，缅甸很复杂。有些事，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枫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谢谢将军提醒。正因为复杂，才更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车队驶离木姐，返回瑞丽。
车上，林枫闭目沉思。貌温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威胁？还是某种暗示？
“林书记，”张彪轻声汇报，“会议期间，我们的技术团队监测到，貌温将军的随行人员中，有两人频繁与外界通讯。信号指向……缅北的某个园区。”
林枫睁开眼睛：“果然。”
“另外，”张彪继续，“梭温副主席的秘书在休息时间，悄悄向我们的一名翻译透露：貌温将军对这次合作很不满，认为缅方让步太多。他可能在内部制造阻力。”
“意料之中。”林枫看向窗外，夜色中的边境线灯火阑珊，“所以，我们手中的证据，要准备使用了。但时机要选准。”
“什么时候？”
“等协议草案基本成型，准备提交双方国内批准的时候。”林枫眼神深邃，“那时候，如果有人想阻挠协议，我们就让证据说话。”
车队驶过友谊桥，回到祖国境内。国门上的五星红旗在灯光下格外鲜艳。
林枫回头看了一眼对岸的缅甸。夜色中，那片土地显得神秘而复杂。
协议初成，但暗流涌动。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知道，在这场博弈中，每一张牌都要打在关键时刻。包括那张关于貌温将军的证据——它可能是一把钥匙，打开合作的大门；也可能是一把刀，刺穿阴谋的心脏。
林枫深吸一口气。边境治理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在他身后，是等待安宁的边境百姓，是渴望回家的被困同胞，是一个崛起大国的尊严和责任。
夜色渐深，车队向着春城方向疾驰。而木姐口岸的灯火，在车后渐行渐远，像黑暗中闪烁的星火，微弱，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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