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三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书房内原本略显沉闷的空气。陈远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冽，他抬手示意王五守住门口，目光如铁钳般锁住赵黑子：“讲！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赵黑子被陈远的气势所慑，咽了口唾沫，强忍着伤痛，急声道：“将军明鉴！小的原是谭宗亮亲兵队正，因识得几个字，偶尔替他整理文书。半月前，小的亲眼见到一个操江北口音、自称是‘李府管事’的人，秘密会见谭宗亮！他们屏退左右，但小的奉命在门外值守，隐约听到几句！”
他喘了口气，脸上惊魂未定：“那人说……说陈将军您在赣南根基渐深，尤以‘栖霞工坊’为心腹之患，其中所出之精钢利器，已堪大用，长此以往，必成巨患……必须尽早除之，断您臂膀！他们……他们计划以重金收买谷内工匠，探明虚实，同时派一支精干死士，伪装成山匪或溃兵，突袭栖霞谷，不仅要毁掉工坊炉窑，更要……更要掳走或格杀主事之人！”
“主事之人”四个字，让陈远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杨芷幽清冷而专注的身影。
“他们如何知晓栖霞谷具体位置？又如何确定主事之人？”陈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江北来客说……说他们在江西官场亦有眼线，虽未能完全渗透大人您的核心，但通过各方信息拼凑，已大致锁定栖霞谷位于宜春、安福、萍乡三县交界的群山之中，具体方位，需待内应传出消息。至于主事之人……他们只知是位极擅工造、深得您信任的杨姓先生，具体样貌……似乎还不清楚。”赵黑子忙不迭地回答，生怕慢了一步便性命不保。
陈远瞳孔微缩。对方情报的准确度超出了他的预期。虽未完全掌握杨芷幽的身份和具体位置，但“杨姓先生”和大致区域已经足够致命！显然，淮系和谭宗亮动用了一切力量进行侦查，而自己这边，并非铁板一块。
“你为何叛逃？又为何来向我告密？”陈远追问，这是关键。
赵黑子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谭宗亮那厮，刻薄寡恩！此次行动，他派我那哨弟兄打头阵，名为先锋，实为送死，去试探谷内防卫！成功了，功劳是他的；失败了，我们便是弃子！更何况……他还克扣了北边大佬给的安家银子！兄弟们寒心啊！小的不甘心就这么白白送死，想着横竖是死，不如来投奔将军，或许还能有条活路，也能……也能出口恶气！”
理由充分，合乎情理。陈远盯着赵黑子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诈。赵黑子的眼神虽然惶恐，但那股怨恨与求生的欲望却不似作伪。
“王五。”
“属下在！”
“带他下去，找郎中好生诊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陈远下令。
“是！”
王五押着千恩万谢的赵黑子离去。书房内只剩下陈远一人，烛火跳动，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危机！前所未有的危机！
淮系与谭宗亮这一次，不再是隔靴搔痒的骚扰或经济挤压，而是直接瞄准了他的心脏——栖霞谷，以及谷内的杨芷幽！一旦让他们得逞，不仅他赖以超越时代的科技根基将被摧毁，杨芷幽更是性命堪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内奸是谁？栖霞谷人员构成复杂，有原太平军匠户，有本地招募的工匠，有西洋技师，还有负责护卫的靖安营老兵。谁会被收买？
行动时间？赵黑子只知计划已定，具体时间却不明，可能就在近日！
如何应对？加强防卫是必然，但被动防御，万一内奸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在敌人动手之前，粉碎这个阴谋！
陈远眼中寒光爆射。他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在袁州、萍乡以及那片三县交界的群山之间逡巡。
“来人！”
一名亲卫应声而入。
“立刻飞鸽传书栖霞谷赵老根，用最高密级警讯：谷内戒严，排查内奸，护卫等级提升至最高，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保护好杨先生！”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赵老根，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另，速请王五、雷大炮来见！”
片刻之后，王五和雷大炮匆匆赶来。陈远没有废话，直接将赵黑子所述情报简略告知。
雷大炮一听就炸了：“直娘贼！谭宗亮这杂碎，竟敢打栖霞谷的主意！大人，让末将领兵，直接平了萍乡！”
王五则冷静分析：“大人，强攻萍乡，正中淮系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主动出击，好以‘擅启边衅’之罪弹劾。当务之急，是确保栖霞谷万无一失。”
“不错。”陈远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萍乡与栖霞谷之间的区域，“我们不能攻出去，但可以……引进来打！”
他看向王五：“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精锐，立刻秘密出发，潜入栖霞谷外围预设伏击阵地。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固守，而是机动歼敌！一旦发现谭部死士，放他们进入伏击圈，然后给我关门打狗，一个不留！”
“属下明白！”王五眼中闪过厉色。
“雷大炮！”
“末将在！”
“你坐镇袁州，明面上一切如常，但暗地里，给我把城防和各处矿场护卫盯死了！尤其是近期与外界接触频繁之人，严加排查！我怀疑，内奸不止栖霞谷一处！”
“得令！”
“至于谭宗亮……”陈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既然敢伸爪子，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王五，解决掉来袭之敌后，不必回报，你亲自带队，挑选最得力的斥候，潜入萍乡，给我把谭宗亮的脑袋带回来！”
斩首行动！既然对方不按规矩出牌，那他也没必要再拘泥于表面的克制。除掉谭宗亮，不仅能永绝后患，更是对淮系最严厉的警告！
“是！”王五没有任何犹豫。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陈远集团的核心力量，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平静的表象之下，杀机四伏。
陈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那片沉沦在夜色中的群山。芷幽，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他在心中默念，一股混合着担忧、愤怒与决绝的炽热情绪在胸中翻涌。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珍视的人和事业。淮系的图谋，必将以鲜血作为代价。这场暗处的交锋，已然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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