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崖边缘,定魂香的淡紫色烟气已变得极其稀薄,仿佛随时会断裂。
苍枢拄着木杖,浑浊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那片光怪陆离的彩色迷雾,枯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紧握着杖身、微微泛白的手指,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准确的刻度,每一息都如同被拉长至永恒。
就在那缕定魂香即将燃尽的刹那,下方迷雾猛地一阵翻滚,两道身影踉跄着冲出了骨径的尽头!
正是安心与墨镰。
安心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几乎是被墨镰半搀扶着才勉强站立。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面镜子——那面镇河镜,此刻镜身灰暗,布满细微裂痕,再无丝毫清辉流转,沉重得仿佛承载了一座山岳。
而墨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的灰袍多处破损,露出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不祥的灰败色泽,那是被强大怨念侵蚀的痕迹,连他周身那冰冷的沉寂气息都黯淡了许多。
但他们的另一只手中,都握着东西。
安心指缝间,漏出几粒闪烁着微弱时光流影的沙砾;墨镰掌心,则躺着几块内部有因果丝线流动的奇异石块。
时之沙与因果石,他们找到了!
苍枢眼中精光一闪,屈指一弹,最后一点定魂香燃尽,那缕即将断裂的烟气彻底消散。
他一步迈出,已至两人身前,枯瘦的手掌分别按在两人肩头。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沉寂之力涌入体内,迅速抚平着他们躁动混乱的气息,驱散着附骨的怨念寒意。
安心感觉那针扎般的神魂刺痛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有立刻崩溃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
苍枢的目光扫过安心手中那面彻底沉寂的古镜,声音沉凝。
他能感觉到,这面镜子与之前截然不同,内部似乎封印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
安心简略地将崖底遭遇复合念魔,以及不得已将其封印入镇河镜的过程说了一遍,省略了那点魏殳灵光与念魔可能渊源的具体细节,只道是借助了镜子的特殊才侥幸成功。
苍枢听完,久久沉默。
他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凝视着那面灰暗的镜子,仿佛要穿透镜面,看清其内封印的究竟是何等存在。
“往生崖底的念魔之主……竟被你们……”
他最终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镜如今已成双刃之剑,用之需慎之又慎。”
他不再多言,示意两人尽快调息。
此地并非久留之所,往生崖的异动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片刻之后,众人汇合了看守源渡之舟和青铜古棺的守旧派成员,再次启程。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在冥土那荒凉、破碎的边缘地带穿行。
有了往生崖的收获,目标变得明确——寻找一处足够安全且蕴含特殊规则的地方,尝试利用时之沙与因果石,修复青铜古棺,唤醒魏殳的灵识。
源渡之舟在虚无与现实的夹缝中沉默航行,速度并不快,苍枢似乎在仔细感应、甄别着什么。
安心大部分时间都在舟上调息,试图恢复力量,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小心翼翼地感应着紫府中那面沉重的镇河镜。
镜子依旧死寂,感受不到内部被封印的念魔之主的动静,也感应不到之前那点魏殳灵光的痕迹,仿佛一切都被冻结、凝固。
唯有当她试图以神念深入探查时,才能隐约察觉到镜面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如同冰封火山般的庞大能量与混乱意志。
这面镜子,如今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但也可能……
是唤醒魏殳的关键钥匙之一。
数日后,源渡之舟驶入了一片奇异的区域。
这里依旧荒凉,大地是暗沉的血色,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曾被巨兽的利爪撕裂。
天空不再是昏黄,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凝固的暗紫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灰烬混合的气息,隐隐还能听到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金铁交击的轰鸣与呐喊的余音,仿佛一场远古大战的回声,至今未曾彻底消散。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横亘在前方的一片海洋。
那并非冥河之水,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断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以及各种奇形怪状金属残骸构成的器骸之海!
残骸堆积如山,蔓延至视野尽头,散发着冰冷的死寂与不甘的战意。
一些残破的旌旗插在海面之上,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图案早已模糊不清。
“此地是古战场,亦是冥河一条重要支流的‘源渡’之一。”
苍枢站在船头,望着那片器骸之海,缓缓道,“无数纪元以来,诸界征战,陨落强者的神兵利器、法则碎片,其残骸与执念有相当一部分会通过冥河支流,最终沉淀于此。此地规则混乱,杀伐之气与兵戈死意交织,能干扰绝大多数推演与追踪之术,是一处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指向器骸之海的深处:“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片海的中心,一处被称为沉兵屿的孤岛。那里是这片古战场杀伐之气的凝结点,也是时空相对稳固的奇点,适合进行修复仪式。”
源渡之舟缓缓驶入器骸之海,船底与无数金属残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浓烈的杀伐死意如同无形的刀锋,切割着众人的护体能量。
舟船散发出的幽光在这片环境中也显得格外黯淡。
安心能感觉到,怀中的镇河镜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对这片充斥着破坏与终结气息的环境有所反应。
而身后那口沉寂的青铜古棺,棺椁表面的裂痕在接触到这浓郁的兵戈死意时,似乎……
隐隐吸收了一丝极微弱的能量,那黯淡的色泽仿佛鲜活了一刹那?
这细微的变化让她心中一动。
难道此地的兵戈死气,对修复古棺有益?
航行并未持续太久,前方器骸之海中,果然出现了一座孤岛。
岛屿同样由无数金属残骸堆积而成,但其核心处,却矗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表面光滑如镜的暗金色金属碑。
碑身不知是何材质,历经万古而不朽,上面布满了各种兵器劈砍、法则侵蚀留下的痕迹,却依旧散发着一种坚不可摧、镇压一切的厚重气息。
沉兵屿,到了。
源渡之舟靠岸,众人踏上这座由战争残骸构筑的孤岛。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冰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数逝去的英灵与败亡的传奇之上。
苍枢走到那块暗金色巨碑之下,仰头观看片刻,点了点头:“以此镇兵碑为基,引古战场之兵戈死气为炉火,以时之沙凝固魏殳灵识所在的时间片段,以因果石梳理其与古棺、与被吸纳之力之间的混乱因果……或可一试。”
他看向安心与墨镰:“准备布阵。我们需要在此地,为魏殳,争那一线涅盘之机。”
荒芜的古战场,沉寂的器骸之海,冰冷的镇兵碑下。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疯狂抗争,试图从毁灭边缘挽回战友的仪式,即将开始。
而远方,那暗紫色的天际尽头,似乎有几道晦涩的意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然扫过这片区域,又迅速隐去。
危机,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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