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机会。
对于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的魏殳而言,这已是奢侈的光亮。
他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中的疯狂与决绝凝结成冰。
“告诉我方法。”
他的意念再次传出,斩钉截铁。
终末之炎与玄冥真血不再劝阻。
两团根源余烬缓缓向中央靠拢,将那面空镜框包裹在内。
苍白火焰与暗金液体流淌、交织,如同最古老的匠人,开始沿着镜框残破的边缘勾勒、填补,并非修复实体,而是在唤醒、强化其界定与记录的概念本质。
一个由苍白火线与暗金血纹构成的、极其复杂而古老的阵图,以空镜框为中心,在虚空中缓缓成型。
阵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仿佛在强行从这片空白中,抽取、定义出某种超越现实的通道或坐标。
“立于阵眼,心念合一。”
玄冥真血的意念传来,“以汝身为桥,引锚之力为源,导杂质之能为柴,燃魂引为光,映照汝所求之真灵。”
步骤清晰,代价也清晰——他的身体将成为能量传输与规则冲突的战场,锚可能耗尽,他体内的黑暗意志将被强行抽取作为燃料,而魂引,则需要他主动剥离一部分与安心有过紧密联系的本源魂力,甚至可能是……记忆与情感的碎片。
魏殳毫不犹豫地踏入阵眼。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规则的节点。
他盘膝坐下,青铜古棺置于身前。
第一步,引锚之力。
他双手虚按在心口,意识沉入那枚温热的混沌晶石。
晶石内部,是安心与镇河镜融合后形成的、稳定的秩序核心。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剥离自己的心脏,以玄冥本源为引,开始从中抽取出最精纯的那一缕融合之力——那是属于安心界外之魂本质与巡天印秩序神力的结合体。
过程缓慢而痛苦。
每抽离一丝,晶石的光芒就黯淡一分,那温热的触感也冰冷一分。
仿佛在亲手掐灭最后的希望之火。
魏殳面无表情,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第二步,燃魂引。
他闭上眼,识海中浮现过往画面:冥河初遇时她的警惕与试探,并肩作战时的默契与信任,永暗域中她无意识激发的混沌之光,往生崖底她决绝的封印,直至最后归墟残骸中,她义无反顾冲向黑暗奇点的背影……这些画面被他强行凝聚、压缩,连同他自身一缕最精粹的、曾与她力量交融过的魂力,一同剥离出来,化作一点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灵光。
剥离魂引的痛苦远超肉身之痛,那是源自灵魂本源的撕裂。
魏殳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暗金色的血液,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第三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导杂质之能。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乌光与暗红疯狂交织。
不再压制!
他主动松开了对体内那团黑暗意志的一部分封印!
“吼——!”
仿佛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脱困,狂暴、混乱、充满吞噬欲望的黑暗力量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疯狂侵蚀着他的经脉、骨骼、神魂!
剧痛如同亿万钢针穿刺,他的身体表面浮现出诡异的暗红纹路,皮肤开裂,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丝丝黑气涌出。
但他强忍着几乎让人昏厥的痛苦,以无上意志操控着玄冥本源,如同最苛刻的监工,强行引导、挤压着这股黑暗力量,将其逼向阵图之中,化作催动仪式的燃料!
“呃啊——!”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黑血。
阵图在锚力、魂引与黑暗燃料的注入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苍白与暗金的光辉交织,将整片“空白”空间映照得一片迷离。
那面位于阵图中央的空镜框,开始剧烈震颤!
镜框之上,那些由终末之炎与玄冥真血勾勒出的古老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流转。
空无一物的镜框中央,一点混沌的、仿佛蕴含万物却又空无一物的奇点开始凝聚、旋转!
魏殳死死盯着那镜框中的奇点,将剥离出的那一缕融合了安心气息的魂引,连同自己全部的希望与意志,狠狠投入其中!
“映照!归来!”
他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呐喊。
嗡——!!!
空镜框猛地一震!
镜框中央的混沌奇点轰然扩散,化作一片荡漾的、仿佛水面般的镜面!
镜面之中,不再是倒映此地的景象,而是……浮现出了无数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画面!
那是……安心的痕迹!
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与魏殳、与镇河镜、与冥土规则产生交集后,留下的因果与信息的回响!
画面闪烁:她在冥河之底触碰镇河镜……她在归墟之眼洞窟中对抗空间乱流……她在亡魂隘口引动亿万怨念……她在永暗域爆发混沌之光……她在沉兵屿修复古棺……她在遗褪之地得知真相……最后,是她在归墟残骸中,与镜合一,化为光点投入黑暗奇点的决绝背影……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由秩序锁链与混沌光芒构成的奇异空间。
那片空间中,一道模糊的、由纯粹灵光构成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着。
身影闭着双眼,面容安详,仿佛沉眠。
她的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密的、与镇河镜同源的秩序锁链,这些锁链延伸出去,深深扎根于那片空间的规则之中,仿佛她本身,已成为那规则的一部分。
是安心!
她的真灵!
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融入了镇压归墟残骸后形成的秩序之锚的规则核心!
她还在!
只是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眠,与那片区域的规则紧密相连,难以分割!
“找到了!”
魏殳心中狂震,无尽的狂喜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
但下一秒,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镜面显示,她的真灵与那片规则结合得太深了。
强行唤醒、剥离,必然导致那片刚刚稳定的规则区域再次崩坏,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波及更广。
而且,唤醒她的路……镜面中并未显示!
“路呢?!引她归来的路在哪里?!”
魏殳在心中嘶吼,疯狂催动着阵图,压榨着自己最后的力量,试图让镜面显示更多。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极致的渴望与献祭,阵图光芒再次暴涨!
那面映照之镜剧烈波动,画面开始向安心真灵所在的更深处探去,试图追溯她界外之魂的根本源头,寻找那理论上可能存在的、连接着她原本存在的线……
镜面开始变得不稳定,画面扭曲、破碎。
魏殳的身体也到了极限,黑暗力量的侵蚀愈发严重,玄冥本源近乎枯竭,魂引的剥离让他神魂摇曳,心口的混沌晶石更是几乎彻底黯淡。
就在阵图与魏殳都即将崩溃的刹那——
镜面深处,那片安心真灵沉眠的秩序空间最底层,在那无数规则锁链的根源处……镜面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与安心界外之魂本质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无法理解的波动!
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幻觉。
但紧随其后,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识、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的意念碎片,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与维度壁垒的尘埃,极其偶然地被这强行追溯根源的镜面捕捉到,并反馈了回来:
“……坐标……偏移……备选……载体……联系……微弱……维持……”
没头没尾,信息残缺到了极致。
但魏殳却如同被雷霆击中!
这意念……不属于这个世界!
甚至可能不属于安心!
它指向的是……安心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源?
是某种计划?
某个存在留下的后手?
载体?
是指安心吗?!
而没等他细想,阵图的力量终于耗尽。
轰!
空镜框的镜面彻底破碎,阵图光芒瞬间熄灭。
终末之炎与玄冥真血也黯淡了许多,缓缓退开,重新化作孤立的余烬。
魏殳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地,大口咳出混合着黑气的暗金色血液,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心口的混沌晶石彻底冰冷,再无反应。
体内的黑暗意志因为被强行抽取了部分力量,暂时蛰伏,但造成的创伤触目惊心。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找到了安心的真灵,知道她还存在,但无法轻易唤醒、带回。
他捕捉到了一丝可能是她降临根源的恐怖线索,却更加迷雾重重。
而他自己,已濒临油尽灯枯。
他躺在冰冷的虚无中,望着上方那片永恒的空白,眼中却燃烧起更加幽深、更加执拗的火焰。
知道了方向,就总有办法。
哪怕前路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未知。
他挣扎着,一点点坐起,将彻底黯淡的混沌晶石紧紧捂在心口,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温暖。
“等我……我一定会……找到那条‘路’……”
低哑的誓言,消散在无垠的空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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