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的意识沉入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世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没有物质形态。只有无尽的法则纹路如星辰般悬浮在虚无中，每一条纹路都代表九荒的一种基础规则。四季纹路在这片法则星海中显得格外明亮，它们蜿蜒伸展，连接着数以万计的其他法则。
但此刻，四季纹路的连接出现了断裂。
不是物理断裂，是“逻辑”断裂。春之纹路与夏之纹路的交界处，法则的过渡变得生硬突兀，失去了自然轮转的圆融。夏到秋、秋到冬、冬回春的节点也同样如此。整个四季循环就像一个精密的齿轮组，被强行拆开了几个关键齿轮，虽然还能勉强运转，但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和谐。
“这就是玄黄打开的门缝……”楚天的意识在这些断裂处徘徊。
他尝试用自己的四季印记去填补缺口。
翠绿的春之印记化作无数光点，飞向春到夏的断裂处。光点试图重新编织法则的连接，但每当它们靠近，断裂处就会涌现出一股抗拒的力量——那不是真仙遗蜕的力量，是门本身的反抗。
归真之门有自己的“免疫系统”。
当外来力量试图改变门的结构时，门会本能地抗拒。即使这种改变是为了修复它。
“必须找到正确的方法……”楚天停止尝试，开始仔细观察断裂处的细节。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四季纹路的断裂不是简单的切断，是“覆盖”。在原有的、完美的四季循环之上，覆盖了一层新的、粗糙的连接。这层覆盖就像用劣质胶水粘合的碎片，虽然暂时连在一起，但破坏了原本的结构。
而覆盖物的来源，让楚天心头一沉——
那是四季情念的残留。
准确说，是四女主被剥离情念时，痛苦、不甘、挣扎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污染了四季法则，让原本纯净的循环变得浑浊。
雪无情赴死时的绝望，覆盖了冬之肃杀的纯粹。
月天姬离去时的愧疚，污染了秋之凋零的清明。
风清雪化沙时的悲壮，扭曲了夏之炽烈的本真。
花梦瑶牺牲时的痛苦，玷污了春之新生的纯净。
“原来如此……”楚天明白了玄黄真正的恶毒。
他不仅仅是用四季情念作为钥匙打开门，更是在打开门的过程中，刻意污染了四季法则。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想要重新关闭这扇门，也会因为法则被污染而难以成功。
修复门，首先需要净化这些污染。
但净化，需要完整、纯净的四季情念。
而楚天的印记里虽然蕴含着四女主的情念，但这些情念本身也掺杂了痛苦与悲伤。雪无情的执着中带着遗憾，月天姬的守护中藏着愧疚，风清雪的炽烈中烧灼着孤独，花梦瑶的温柔中浸透着牺牲。
不够纯净。
或者说，不够“圆满”。
就在楚天陷入困境时，他感觉到了手腕上冰蓝光丝的震动。
那是外界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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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渊内，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对于守界盟众人来说，这一炷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们围坐在归真之门前，手腕上的光丝始终规律闪烁，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那只闭着的眼睛，开始出现变化。
眼皮不再是完全闭合的状态，而是微微颤动。每一次颤动，眼睑之间就会露出一丝缝隙，缝隙中透出混沌色的光芒。虽然眼睛没有完全睁开，但那种随时可能睁开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冷汗直流。
“它在试探……”陈玄低声道，“试探我们的‘噪音’还能持续多久。”
七千修士释放的情感洪流确实起到了作用。每当眼睛颤动时，情感洪流就会加强，冲击着眼皮的颤动，迫使它重新闭合。但这是一种消耗战——修士们的精神力有限，而眼睛的“耐心”似乎是无限的。
已经有十几个修为较弱的修士支撑不住，昏厥过去。他们手腕上的光丝变得黯淡，连接中断。
阿骨打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精神力撑不了太久。”
“撑不住也要撑。”陈玄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楚兄弟还在里面，我们必须给他争取时间。”
“可是——”
阿骨打的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那只眼睛的颤动突然加剧。
不是试探性的微颤，是剧烈的、几乎要睁开的颤动。眼睑之间的缝隙扩大到一指宽，混沌色的光芒如实质般涌出，所过之处，空间再次开始扭曲。
“不好！”陈玄嘶吼，“所有人，加强情感输出！”
守界盟剩余修士咬紧牙关，拼尽全力释放记忆和情感。父母的面容，爱人的誓言，孩子的笑声，故乡的风景……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化作无形的利刃，刺向那只眼睛。
眼睛的颤动略微减缓，但没有停止。
眼睑缝隙依然在一指宽左右，混沌光芒持续涌出。这些光芒开始侵蚀守界盟众人释放的情感洪流，像墨水滴入清水，污染、稀释、消解。
“它在学习……”林远颤抖着说，“它在学习如何对抗情感干扰……”
一旦学习完成，情感洪流就会失效。
到那时，眼睛会彻底睁开，而楚天……
“楚兄弟，快啊……”阿骨打望向门板上那个四色光茧。
茧还在缓慢生长，但速度明显变慢了。光丝从茧中延伸出来，连接在门框的四季纹路上，但纹路的修复似乎遇到了瓶颈。
“我们得做点什么。”陈玄忽然说，“光是这样输出情感不够了。我们需要……更直接的干扰。”
“更直接？”有人问。
陈玄看向那只眼睛，眼中闪过决绝：“既然情感是噪音，那我们就制造更大的噪音。用我们的存在本身，去干扰它。”
他缓缓站起，走向归真之门。
不是走向眼睛，是走向眼睛旁边的门板。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缝，是玄黄之前强行开门时留下的。
“陈长老，你要做什么？”阿骨打急问。
“我要进去。”陈玄平静地说，“从这道裂缝进去，从内部制造干扰。既然它怕情感，那我就把情感直接送到它‘面前’。”
这个想法疯狂至极。
那道裂缝虽然细微，但连接着门内部的空间。进入裂缝，就等于进入了真仙遗蜕所在的“领域”。在那里，陈玄的存在本身就会成为最强烈的“噪音”。
但代价是，他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我也去。”阿骨打站起来。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一个接一个，守界盟还能站起来的修士，全都站了起来。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
“不行。”陈玄摇头，“人太多反而会互相干扰。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维持情感洪流。”
“可是——”
“没有可是。”陈玄打断阿骨打，“这是命令。我是守界盟长老，你们要服从命令。”
他走到裂缝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笑了。
“活了五百年，够了。如果能用这条命换九荒平安，值了。”
说完，他身体化作一道流光，钻入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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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世界。
楚天正在苦苦思索净化污染的方法，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闯入。
“陈长老？”
一道虚幻的身影在不远处凝聚，正是陈玄。但他的状态很奇特——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神魂，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楚兄弟，时间不多了。”陈玄的声音直接在楚天意识中响起，“外面的眼睛快要睁开了。我来帮你制造干扰，但我的时间有限。你需要多久？”
楚天心头一紧：“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但净化四季污染需要纯净的情念，我——”
“纯净的情念？”陈玄重复这个词，忽然笑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忘记了吗？”陈玄的身影开始发光，“守界盟为什么叫守界盟？我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九荒的边界，更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情感’。”
他的光越来越亮。
“三百年前，四季情念四女主成立守界盟时，就在盟中留下了一个秘密传承——‘众生情念池’。那是一个汇集了所有盟员最美好记忆、最纯粹情感的宝库。平时用于滋养盟员心灵，关键时刻……可以用于净化。”
楚天震惊：“众生情念池？在哪里？”
“在这里。”陈玄指向自己的心口，“每个守界盟长老，在继任时都会继承一部分情念池的力量。现在，我把我的这份……交给你。”
不等楚天阻止，陈玄的身影轰然炸开。
不是死亡，是献祭。
他将自己继承的那部分众生情念，连同自己五百年的记忆、情感、执念，全部燃烧，化作最纯净的情感之光。
那光没有颜色，或者说，包含了所有颜色。
它温暖如春日的阳光，炽烈如夏日的火焰，清澈如秋日的天空，纯净如冬日的初雪。最重要的是，它“圆满”——没有遗憾，没有愧疚，没有痛苦，只有守护的誓言和对未来的希望。
这是陈玄用五百年人生，提炼出的最纯粹的“守护之情”。
光融入楚天的意识。
瞬间，楚天明白了该如何净化污染。
不是用自己的情念去覆盖，而是用这份众生情念作为“溶剂”，溶解那些负面情绪，让四季法则回归本真。
他立刻行动。
众生情念化作无数光丝，渗入四季纹路的断裂处。那些覆盖在断裂处的负面情绪——雪无情的绝望、月天姬的愧疚、风清雪的孤独、花梦瑶的痛苦——在众生情念的温暖中，开始软化、溶解、消散。
不是抹除，是“治愈”。
治愈那些伤痛，抚平那些遗憾，让四季情念回归最初的模样：雪无情的执着是为了守护所爱，月天姬的愧疚化为更深的守护，风清雪的孤独燃成守护的火焰，花梦瑶的痛苦孕育守护的新生。
当负面情绪被净化，四季纹路的断裂处开始自行修复。
春到夏的过渡重新变得柔和，夏到秋的转换恢复自然，秋到冬的变迁重归肃穆，冬回春的轮回再现生机。
但修复需要时间。
而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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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渊内，陈玄的身体从裂缝中跌落。
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但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在他献祭自己的瞬间，守界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手腕上的光丝突然变得温暖，一股强大的情感力量从裂缝中涌出，冲击着那只眼睛。
眼睛的颤动骤然停止。
眼睑之间的缝隙缩小到几乎看不见。
但仅仅三息之后，颤动再次开始，而且比之前更加剧烈。
“它生气了……”林远喃喃，“陈长老的献祭激怒了它……”
确实，眼睛的颤动中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不是愤怒，是更高级的、近乎“不悦”的存在状态。它不再试探，而是开始真正地、全力地试图睁开。
眼睑缝隙扩大到两指宽。
混沌光芒如洪水般涌出，瞬间冲垮了守界盟众人维持的情感洪流。超过一半的修士吐血倒地，精神力严重透支。
“挡不住了……”阿骨打绝望地看着那只眼睛。
眼睑还在继续张开。
三指宽。
四指宽。
五——
就在这时，门板上的四色光茧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茧，裂开了。
不是破碎，是孵化。
一道身影从茧中缓缓站起，周身环绕着完整的四季轮回之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种法则在他身上和谐流转，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楚天，出来了。
但他没有看那只眼睛，而是看向倒在地上的陈玄，看向那些精神力透支的守界盟修士，看向阿骨打和林远，看向每一个人。
然后，他轻声说：
“谢谢。”
“接下来，交给我。”
四季轮回之环开始扩大，覆盖整个归真之门。
那只眼睛的睁开过程，被强行暂停了。
但这一次，不是困惑，不是干扰。
是真正的、法则层面的——
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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