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捧着四色晶石跑回村子时，天色已经渐暗。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子围着她，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她手中那枚发光的石头。
“阿瑶，这个石头真的会发光耶！”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伸手想摸，又有点害怕。
“嗯！是那个大叔送给我的。”阿瑶小心翼翼地把晶石放在地上。石头在暮色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冰蓝、暗金、银白、翠绿四色缓缓流转，像有生命在里面呼吸。
村里的老人们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
“这石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眯起眼睛，“不简单啊。我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灵石，但这样的……没见过。”
“王爷爷，您知道这是什么吗？”阿瑶仰头问。
老者摇头：“说不准。但它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就像春天晒太阳，夏天吹凉风，秋天收庄稼，冬天烤火炉——四季的美好都在这石头里了。”
阿瑶似懂非懂，但更小心地捧起晶石。
夜幕完全降临。
村民们各回各家吃饭，阿瑶也捧着晶石回到自己家的小院。她家是村里普通的农户，父母正在厨房忙碌，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
“阿瑶，洗手吃饭了！”母亲在屋里喊。
“来了！”阿瑶应了一声，却站在院子里没动。
她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星空格外清澈。天河横贯天际，亿万星辰闪烁。而在所有星星中，有一颗格外特别——它散发着柔和的翠绿光芒，即使在璀璨星海中也能一眼认出。
梦瑶星。
阿瑶听说过这颗星星的传说。学堂的陈玄先生讲过，十年前有位叫花梦瑶的女英雄牺牲自己，化作星辰永远照耀人间。对着这颗星许愿，愿望会随着星光抵达逝者耳畔。
阿瑶一直觉得这是个美丽的传说。
但今晚，当她看着梦瑶星，再低头看手中的晶石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晶石中的翠绿光芒，正随着梦瑶星的闪烁，同步明灭。
一下，两下，三下。
仿佛在对话。
阿瑶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举起晶石，对准梦瑶星的方向。
晶石中的翠绿光芒突然大盛，化作一道细细的光束，直射向夜空中的梦瑶星。光束很微弱，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但阿瑶能感觉到——晶石在变热，在震动，在与那颗遥远的星辰共鸣。
“阿瑶！吃饭了！”母亲又喊了一声，这次语气带着催促。
“哦！马上！”阿瑶最后看了一眼星空，将晶石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晶石贴着胸口，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她跑进屋里时，没注意到自己的额前，那点原本若隐若现的翠绿光芒，此刻清晰了一分。
同一时刻，中域新安城。
阿骨打刚进城，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是危险，而是一种……躁动。街道上行人比往常多，而且都在仰头看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奇了怪了，我活了六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星象。”
“你们看那颗绿星，今晚特别亮。”
“不止那颗，整个天河都在动——星星在移位！”
阿骨打心中一凛，快步走向城中心的观星台。那是苏婉的观星学宫在中域的分部，专门负责监测天象，预测灾害。
观星台高九丈，通体由白玉砌成。此刻台顶人影绰绰，数十名学宫弟子正忙碌地操作着各种观测仪器。
阿骨打登上台顶，苏婉正站在一台巨大的浑天仪前，眉头紧锁。她手中握着一卷刚刚绘制好的星图，星图上用朱笔画出了十几条异常轨迹。
“苏宫主。”阿骨打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婉转身，看到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阿骨打前辈，您来得正好。看这个——”
她将星图展开。
星图上，原本固定的星辰位置，出现了明显的偏移。最明显的是四颗特殊的星辰：一颗冰蓝色，一颗暗金色，一颗银白色，一颗翠绿色——分别对应雪无情、风清雪、月天姬、花梦瑶的印记所化的星辰。
这四颗星辰，正在向天河中央移动。
而在天河中央，有一颗新出现的、散发着四色光芒的小星。它很小，很暗，如果不是用学宫特制的观星镜，肉眼几乎看不见。
“这颗四色星，是三天前出现的。”苏婉指着星图，“出现之后，那四颗星辰就开始向它靠拢。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个月，它们就会在天河中央汇聚。”
“汇聚之后呢？”阿骨打问。
“不知道。”苏婉摇头，“星象推演到这里就断了。不是技术问题，是……有种力量在干扰推演。我尝试了七种推演法门，每次到这个时间点，星图就会变得混乱，仿佛未来被迷雾笼罩。”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件事可以肯定——这种星象变化，正在影响九荒。”
“影响？”
“是的。”苏婉指向观星台下方，“从昨天开始，各地传来报告。不是灾难，是……异象。”
她递给阿骨打一份厚厚的文书。
阿骨打快速翻阅。
北域雪国报告：境内所有白色野花（无情花）突然在夜间发光，冰蓝光芒连成一片，覆盖三千里雪原。更奇异的是，这些光芒会随着梦瑶星的闪烁同步明灭。
西域月神遗迹报告：新月剑连续三夜自行出鞘，悬浮在祭坛上空，剑身投影出的星图与真实星象完全同步。学宫弟子尝试解读，发现星图在指引一个方向——东方。
南域东麓桃林报告：桃林中央，风清雪衣冠冢旁那株最大的桃树，树干上的暗金印记每夜子时准时亮起。光芒投射到空中，形成一幅流动的画面：一个青衣男子的背影，在桃花雨中渐行渐远。
中域各地报告：过去三天内出生的新生儿，共三百七十二人。其中二百九十五人额前出现淡淡的光点——冰蓝、暗金、银白、翠绿四色皆有。光点很微弱，且会在七天后自然消散，但接生的产婆和医师都确认：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阿骨打合上文书，久久不语。
他想起自己交给阿瑶的那枚晶石，想起晶石中四季印记的归位，想起那个也叫“阿瑶”的女孩额前的翠绿光芒。
“这些异象……”阿骨打缓缓开口，“不是灾厄。”
“我知道。”苏婉点头，“它们给我的感觉是……唤醒。像是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像是散落的碎片正在重聚，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回来了。”
两人同时沉默。
观星台上，夜风吹过，带着初夏的微凉。头顶星河璀璨，那四颗特殊的星辰依然在缓缓移动，向着天河中央那颗小小的四色星。
“阿骨打前辈，”苏婉忽然问，“您说，楚盟主真的……彻底消散了吗？”
阿骨打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幽冥渊谷地中那块晶石，想起握住晶石时听到的那些声音，想起晶石最后的选择——将四季印记归还给四域，将最后的翠绿印记交给一个平凡的孩童。
“我不知道。”阿骨打最终说，“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四季会轮回，桃花会再开，星辰会永远闪烁——情念，守护，希望，这些都不会真正消失。”
他看向夜空，看向那颗翠绿的梦瑶星。
“也许，楚天没有回来。但四季情念回来了，守护的意志回来了，新生的希望回来了——这，就是他留给九荒最好的礼物。”
苏婉若有所思。
这时，一名学宫弟子匆匆跑上观星台，手中捧着一面水镜。水镜中波光粼粼，映出的是北域雪国的景象——李岩的脸出现在镜中，神色焦急。
“苏宫主！阿骨打前辈在您那儿吗？”李岩的声音从水镜中传出。
“我在。”阿骨打上前。
“出事了——也不算出事，是怪事！”李岩语速很快，“雪国故都遗址，焚心剑插着的地方，地面裂开了！不是普通裂缝，是……您自己看！”
水镜画面一转。
阿骨打看到，雪国故都中央，那柄插入冰层三百年的焚心剑，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剑身周围的冻土完全消融，露出一个直径十丈的深坑。
深坑底部，不是泥土，不是岩石，而是一片……星空。
准确地说，是一片星空的倒影。坑底如镜面，映照着夜空中的星河。而镜面中央，正是那颗小小的四色星。
更诡异的是，焚心剑的倒影在坑底星空中，正缓缓移动——向着四色星的方向。
“我们尝试靠近，”李岩的声音继续传来，“但坑边有强大的法则屏障，元婴期以下根本无法接近。我和凌霜队长尝试联手突破，也只走到三丈内就被迫退回。但我们在屏障边缘，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
“很多声音。”李岩的声音带着困惑，“有雪无情将军的声音，说‘时候到了’。有风清雪前辈的声音，说‘桃花开了’。有月天姬前辈的声音，说‘星轨已定’。还有花梦瑶前辈的声音，说‘该回家了’。”
“最后，”李岩顿了顿，“我们还听到了一个声音。很模糊，但很熟悉——是楚盟主的声音。他只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等我来。”
水镜画面戛然而止。
观星台上，一片死寂。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街市的喧嚣，孩童的嬉笑，犬吠虫鸣。人间的烟火气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而头顶的星河中，那四颗星辰仍在移动，坚定不移。
阿骨打深吸一口气，看向苏婉：“通知四域所有巡守使，加强戒备，但不要恐慌。这不是灾厄，是……轮回。”
“轮回？”
“四季轮回，生死轮回，情念轮回。”阿骨打转身，走下观星台，“告诉所有人：好好生活，好好守护，好好等待。”
“等待什么？”
阿骨打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等待该来的人，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回家。”
他走下观星台，融入新安城的夜色。
而在他身后，观星台上，苏婉仰头望着星河，许久，轻声自语：
“桃花……又要开了啊。”
夜空深处，梦瑶星突然明亮了一瞬。
仿佛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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